立起身,有些惶然地避向外?间去。廊外?下起雨来了,细绵绵的,悄无声息的就把地湿了个遍。她倚门站着,脸上说不清是何种?表情,只觉这天变了样,全?然陌生。 此刻心才“咯噔”一坠——呵,是离乡背井流落到常州来了。 不时良恭出来,看见她有些惨淡的脸,想?安慰也无从安慰。他毕竟没有扭转乾坤的本?事,倘或有一点,也不过是一份成人之美。 他也没要伞,一径跨出门去。在雨中把西厢的屋子瞥过一眼,目中颜色变得阴暗。而在他背后那双眼睛却是缠绵着失意,恰如细雨。 及至黄昏雨住,妙真到胡夫人屋里一齐用过晚饭,走时也没听说胡老爷归家。胡老爷是个多心人,在外?头?应酬一天,乏累得很了,归家也不张扬,怕妙真到跟前来哭,愈发弄得人身心俱疲。 这厢先悄悄回了孙姨娘屋里看儿子,听见孙姨娘说妙真在正房用晚饭,只是笑着将小少爷叫都跟前来,“她们?娘儿们?几个说话?,我去了倒叫她们?不得自在。” 他是中年得子,格外?珍重,再要紧的事也要紧不过这儿子。倒是不嫌小孩子烦,拉着问了好些话?。今日学?了几个字,吃了几餐饭……小少爷啻啻磕磕回了,不论回什?么?,他都是满脸慈爱的笑。 这小少爷天性愚笨,三岁上头?才学?会说话?,如今七.八岁上才勉强认得几个字。可胡老爷坚信他是“大智若愚”,不知是骗别人还是哄自己。 胡老爷人不肥,却是张大圆脸,一双上三白眼,底下露着一片眼白,那白显得人有些呆滞。可一笑起来,又觉得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他最得意自己这一点,觉得叫人看不穿摸不透是件很有脸面?的事。他心里想?,男人的心思是该诡谲点,才显得足智多谋。 可他这份“智谋”总是轻易叫胡夫人点破,半世夫妻,谁不知道谁?因此他也厌烦他这太太,一向是能躲则躲。 躲在孙姨娘这里也不安生,不一会胡夫人就打发个丫头?来请,“老爷,太太请您回房去一趟,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要商议事情,想?必妙真已经?不在那屋里了。胡老爷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同孙姨娘嘀咕,“她长了个狗鼻子,我才回来就给她闻见味道了。” 孙姨娘拉了儿子到跟前,不大理会他这话?。他理理衣裳,不得趣味地向胡夫人那里去。 那屋里在收拾饭桌,果然不见妙真,连雀香也回房去了,只得胡夫人在榻上吃普洱茶。她一嘴两用,一壁吹茶碗,一壁剔胡老爷一眼道:“你外?甥女千里万里地来了,你也不想?着看她一眼?就晓得你那心肝儿子。” 他走近了,她鼻子果然灵,嗅见一股乳腥气。想?必是那小短命鬼才刚吃过奶。不由得又添两句,“哼,仔细疼他多了,他受不住。老人家常说,贱养才养得活,这样大了还吃着奶。” 胡老爷不作理会,坐在榻上也向丫头?要了盏茶,趁势把下人打发出去,“把妙真安顿好了?” “还用你说?她问了舅舅好几回了,惦记她父亲的事。到底打听见什?么?信没有?” 他一面?拂着衣摆上的灰一面?叹,“现今定了官商勾结,私相授受,欺瞒朝廷好几项罪名,因为是那冯大人的案子,明年还要押上京去刑部复审。还是那年尤姐夫那批料子惹出来的,遭虫蛀了。” “我怎么?记得那批料子都叫尤姐夫烧了的嚜。” “烧是烧了,架不住有漏网之鱼,有一份交到宫中的,可巧里头?就有一匹遭虫蛀了个洞。好几层查检的人硬是将这事情隐了下来没告诉,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今日有个把柄好整治我这姐夫。树大招风,人家盯他尤家不是一日两日了。” 那气一声接一声地叹出来,又都是有些轻飘飘的,不够沉重。 胡夫人受这影响,也是不够痛心的态度,仍呷着茶,“看来这事情你还使不上力了?” “我没那样神通。”胡老爷笑笑,一边眉毛轻提,有些瞧不起的神色,“论亲戚情分?,寇家比我们?同他尤家还亲,姓寇的在湖州做生意起头?还是靠的尤姐夫,他们?都使不上这力,我去白忙什?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