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话儿,辫稍儿散开一点蜷曲在后背,“师傅,我回来了,您别出来了,安心睡下吧。” 大师傅咳嗽几声,他年纪大了精神头短,“你师兄给你留饭了,吃了便歇着吧,晚上不要练字儿了。” 梢间里面有炉子,师兄给她饭菜都温着呢,“好师弟,大家伙都传开了,说你本事着呢,要不是后面大少爷闹一通,你更显脸儿。” 小荣不碰算盘,从打开始跟着大师傅,就是他的随侍,立在荣师傅左右的。大师傅一身本事,不愿意找个没根儿的,传承不下去。 扶桑是接大师傅衣钵袈裟的人,小荣也不难心,跟扶桑关系反而最好。 扶桑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白帕子,托在手心里宝贝一样的,“瞧瞧——” “哟,这可是细杂拌儿,果子局一小罐就要一两银子呢。”小荣看着顶上那一颗樱桃蜜饯,红彤彤地裹着蜜,就跟这寻常日子扎进蜜罐里一般,诱人而甜蜜。 扶桑笑眯眯地,托着帕子都递给他,“太太院子里姐姐们给的,你吃!” 俩人好的跟一个人一样的,一起长大,一起挨骂的,她没舍得全吃了,就吃一块儿尝尝味道的,这样的精细零嘴儿,对他们来说难得! 红泥小炉子烧的铜壶盖儿微微颤动,能听到火膛里面舌焰升腾,咕咚咕咚地踏实。一股接一股的热气熏着皮肤游暖。 饭菜都是有定数,夜里是杂粮馒头,芥菜条子咸菜配着苞谷粥。扶桑吃下去,犹觉得不满足,半大的孩子猪腿都能吃得。 墙外有货声路过,“萝卜来——赛梨,辣来换!” 小荣便搬来凳子趴在后窗户上,窗户纸有个角没钉紧,低声叫住货郎,“水萝卜来,切半个来吃,辣的不要!” 卖萝卜的都是晚上的行当! 京畿寒重,夜里烧炕多燥,炭火气儿教嗓子不舒服,吃萝卜好滋润去火。货郎背着个小筐儿,扶桑凝神细听,能听见切萝卜清脆的声音,光听着就觉得甘甜。 递上去一个铜板儿给小荣,今儿她请客! 买半个,他们俩就够零嘴儿了,扶桑手里是有几个闲钱的,走的时候家里给了二十两,虽然如今省吃俭用也用差不多了。 货声在北风里面嘶哑,夜深狗吠,更声从远方传来。 两个人头对着头围着炉子窃窃私语,间或有萝卜水脆的咬声,“太太早上说我要是干得好,要赏我家里呢,还说要送我去学洋文,大少爷我临走的时候也说了,家里要开洋文班儿,让我去。小荣,咱们一起去!” 小荣不去,他吃的正痛快,“洋文什么好的,咱们前朝的时候,不学洋文一样买卖,丝绸茶叶什么的,都比毛子强,他们都是什么玩意儿。” 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模仿两句,叽里咕噜,大概是某种不知名的鸟叫,“你听听,还没太太院子里那画眉会叫呢。” 扶桑仰面看他,神采流转,“你说的对极了,不过我先去探探路,给大家伙儿弄清楚了,看看到底能不能赚洋人的钱。” 小荣很认同,心里有些羡慕她长得好,尤其是一双眼睛开合有神,“对,你聪明,先去探探他们什么路子。” 俩人嘻嘻哈哈,谁也没想到,靠着洋文做买卖这事儿扶桑做到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洋文班,后来让她受益无穷,扶桑一辈子撅尽财富,吃萝卜再不用买半个。 是夜雪深,寂寥无人言,内院儿灯火不灭,灯掌百盏壁立。宋遵理子时方回,在军机大臣孙大人处商洽要事。 回府后不如后院,直入前书房,写下一串名单,“立召人来商议要事!” 管家料他公务繁忙,眼前顾不上些许家务事儿,便简而言之,“大少爷跟太太闹了不痛快,盘账的时候做了混账事儿要太太没脸,如今还跪在院门口请罪呢,外面天寒,膝盖都僵了也不肯起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