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扶美走,去外边去,去日本人还没打过去的大后方,跨越火线,哪怕要扶美去当个烧火做饭的,也不要她留在北平了。” 她说完,看着台下的小柳,那样好的一个大青衣,勤学苦练多少年,如今沦落到给日本人陪酒赔笑去,这是什么样子吃人的北平城啊。 不能再待着了,得走。 姑奶奶不走,她神色坦荡,抻着自己的袖子,端坐在马车里面,“老大你带着扶美走,到重庆去,太太要是愿意走,你就带着一起走,带着你媳妇跟你老丈人一家,以后好好孝顺他们去。” “咱们家里三个孩子,不能全折在这里了。” 据说上海成为了轰炸区,除了租界,无差别轰炸,整个上海成为了一片焦土。 姑奶奶即便是一届女流,也不得不出来血性儿了,“我从不可惜自己是个女儿身,如今想来,是我差了,我若是从小习武,如今四五十岁,也合该扛着马刀,杀到前面儿去,让这些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真是天地祖宗,谁能想到,当年老祖宗入关的时候何等的威风,如今才多少年,就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扶然不愿意走,他是长在这里的人,对北平的感情,他很多。 当年就是在这里,他奋勇阻击,差点丢了命x?。 要一个北方人,背井离乡,就跟要他一半儿命差不多了。 这是根。 可是最后还是走了,马车最后没有进城,扶桑跟姑奶奶下来了,扶美走的时候,大概知道些什么,十个手指头掰着扶桑不撒手,一双眸子里面喊着豆子一样大的眼泪。 扶桑给她擦擦,多好的妹妹啊,多好的女孩子啊,不能留在这里了,怕留不住,“你跟大哥走,走的远远地,等咱们打胜仗了,再回来,我跟姑奶奶留在北平。” 她拉着扶美的手,放在自己的声带上,一字一顿地说,扶美多可怜,姑奶奶不忍心看,等车走了,捂着帕子哭,“她连话都不会说啊。” 最可怜这个孩子,她要是受委屈了,她都没法说出来。 疼得不行,扭头倒追马车,“扶然,你待你妹妹好,你待你妹妹好啊,你可怜你妹妹,你得护着她啊。” 马车远远地离开,姑奶奶一边擦泪一边再回城,她咧着嘴哭,“我说我们没有你爸爸的福气啊,他死的安稳,三个孩子都在身边儿,好好地入土为安了,我这样儿的,真没有他的福气。” 话音刚落,城里一阵混乱,人群一下散开,有暗杀,扶桑去看姑奶奶,人挤人离得越来越远,扶桑逆着人群去找,喊她听不见。 姑奶奶一个劲地往戏台上面跑,那边日本人最多,枪声也最密集。 台上拉弦子的大柳纹丝不动,柳先生腔调也是纹丝不动,下面小柳也是安坐不动,扶桑愣了一下。 他们是一起的,他们知道会出事儿,所以柳先生登台,小柳坐在下面。 以身饲虎,他们的包袱行头里面,偷运了枪支弹药,还挟裹了刺杀人员。 柳先生会一点武生的行当,骑着高头大马的日本高级军官跌落下马,滚到台下,柳先生便捉起来刀马旦的行当,一把大马道,他从高高的台上一跃而下。 金冠脱落,黑发披面。 枣红色戏袍上面绣金麒麟瑞兽,宽袍大袖两只手把着刀把儿,直直地戳下去。 姑奶奶看着,看着他刀插进日本人胸膛,又拔出来,像是在夜里推敲了成千上万次一样,她捂着嘴。 血珠子高溅三尺,他最喜欢的弦子上面木色一片红渍,大柳虎目含泪。 宪兵卫兵开枪,不过瞬息之间,柳先生还没等起身,便中枪。 “跑——” 他喊一声。 大柳要拉小柳跑开,却看小柳直接扑过去,已经是枪林弹雨,柳先生如今是个活靶子,所有的怒气都对着他身上来了。 那个高级军官活不成了,柳先生也被打成了筛子。 疼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