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熄灭后,她靠着引枕便要躺下歇息,夜风乍起,刮过帘外窗牖,玉姝身形微顿,隔着幔帐珠帘,姣容沉静着,道: “谢公子,夜探女子闺房,也不懂得换身衣裳?” 菱窗笃笃一声被他叩响,谢陵沉倚着窗台,并未进去,只留在窗外望向头顶明月,轻笑一声,面容却是沉冷的,道:“玉娘子,我这人就喜欢张扬,你又不是不知,白衣夜行才是我的风格。” 听见里面一声极浅的笑音,谢陵沉眸底泛起笑意,稍顿,他沉了眸光,“你当真想好了,嫁给姓徐的?” “是与他约好各取所需,他拿钱办事,我寻一个离开的机会,”玉姝缓缓道,“况且,他不是你为我寻的人吗?” “也对,我怎么会不放心我自己安排的人。”他嗤笑一声,而后侧首望向窗内,什么也看不清。 心中似有千斤在往下压,但他略过,只道:“五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恭喜玉娘子此后要重获新生了。” 帐中那道纤娜影子,于夜色中轻轻颔首,认真道:“多谢你。” 时间如流水般从指隙而过,宿州至今,已有四月。 玉姝的腹部微显,再不能拖,五月初五的确是个好日子,她与徐士晋这场婚事便定在了这一日。 徐士晋家中可谓清白,父亲曾在乡野医治过宫中贵人,遂,他长大后也得了这层关系成为太医署的一介小小医官。 小医官与江左孤女的婚事,自也办得简单。 玉琳琅虽不喜徐士晋这样身份的人,但此人胜在为人敦厚老实,虽生得不甚英俊,却是眉眼干净,倒看不出什么杂念来。 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玉琳琅并未送嫁,玉姝不想见她。 长乐阁中,喜娘为她点唇描面,铜镜里的玉容娇艳,她甚少描过这样的浓妆。 玉姝淡淡瞥过镜中,绿芙将喜帕为她盖上。 临出阁楼前,她侧眸望向一处方位,但喜帕隔绝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仅停留一瞬,便又转身走下阁楼。 她方才不过是辨了一下方向。 并无任何留恋。 垂花门外,斗拱飞檐,宫墙深深。 风拂过红盖头,玉姝眸光瞭去,冗长至极的宫道,还有,那一台喜轿,和眼前从马背缓慢翻身而下,与她躬礼的男人。 “玉娘子。”徐士晋低声唤她。 此刻无人,他们自不必做戏。 玉姝颔首隔着锦袖搭上他的臂弯,进了喜轿。 她乘着这顶喜轿一步步走出这条宫道,跨过三重宫门。 而身骑骏马之人,眼神乜过宫墙树丛一角,原本和善的面容渐渐沉了下来,划过决绝森冷。 喜轿至徐府门前停下,这一场喜宴办得极小,本就是做戏,加之他是娶得续弦,便只邀了在京中的二三好友,他亦是借此与好友辞别。 徐士晋借以新婚妻子体弱为由,并未当着众人面前行礼,众人来时只瞥过那长廊尽头一抹绯色裙裾。 玉姝被绿芙扶去后院歇着。 跨入这间新房,绿芙眼底微讶地逐一掠过这满目的红绸喜烛,还有案台上的合卺酒、玉如意。 她弓腰捞起玉姝长长的裙裾,道:“这徐医官倒是做戏做全套的。” 玉姝闻着满屋清雅香气,颔首,“许是怕旁人瞧出罢。” 窗外夜幕已至,喜宴布在外庭,遂此间房中并未传来响动。 她累了一整日,吩咐着绿芙去了屋外先备水歇息,靠着这处床柱,玉姝缓缓阖上眼眸小憩。 依照计划,她只需留在徐府一日,明日一早,她便可从后院离开,去往事先购置的宅子。 —— 此刻的上京城门之外。 一列身着夜行衣的将士纷纷将手中绳勾搭上城墙,放轻动作攀岩而上。 温栋梁领着一队人将城楼诸多守将暗暗解决后,便下城楼,将城门打开。 此刻正值浓夜,月上柳梢头。 整座上京城,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唯有秦楼楚馆那一条长巷,笙歌不断。 萧淮止扯住缰绳,冷目瞥过眼前这条冗长官道,小巷之中出来几名酒气熏熏的男子。 背身挺拔如松的青年御马与几人擦肩而过。 忽地,耳畔落入几人模糊的谈笑之言:“徐兄真是好福气啊!竟能娶到如此貌美的江左女子!” 江左二字使得他目色稍凛,勒停马蹄。 “可不是么,不过我偷偷告知你们,徐兄啊其实也算倒霉,听说那女子从前服侍过那位!” “竟是残花败柳之身!”一人惊道。 “自然,你以为这样的女子会看上他徐士晋?笑话!人不过是如今那位死了,想找个老实人罢了!”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眼前忽而一晃,这一路的烛灯瞬间熄灭。 马背上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倏然翻身而下,别在腰间的一柄剑鞘拔开,银光珵亮晃过他沉冷俊容。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