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止再一次从尸山爬出,回到人间,然而,那一夜,他再一次遇见了仇家。 他被温栋梁所救躲了过去,但一对夫妇却替他殒命山崖,那名奴仆被他们暗中救下,哭得撕心裂肺。 直至后来,他手中握住一些权柄,将仇人反杀,高挂其头颅于城墙十日十夜,也算替李祁年与那对夫妇报仇。 也是他复仇开始的那一年,他率三千骑兵埋伏函谷关外,鏖战数日终将其攻破。 夺下江左土地那一日,正逢灯节,鬼使神差的,他带着伤率副将温栋梁与霍铮一并纵马进城。 上元灯节,华灯千盏耀耀不绝。 那一年,他锦袍玉冠,怒马而来。 曲江河畔,恰逢一轮画舫游过,舫上贵女们倚着栏杆,摇扇羞赧,不知是谁起了哄,女郎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对岸,掠过一名高壮的武夫,而后目光定在姿容清贵的两名青年身上。 耳边女郎们笑音婉转如莺,萧淮止不耐地蹙眉,只觉嘈杂。 直至船帷拂开,楹窗缓缓推开。 靠窗而坐的小女郎螓首低垂,素手握着一柄画扇,细眉微紧,只得见半张娇靥,略傅粉黛,已是姿容清绝。 她垂着眼眸,红唇翕张着,似在小声啜泣。 而另一旁,窗框中出现另一道纤丽影子,背对着他们,只隐约可看出是那名小女郎正被训斥。 再度重逢这一年,玉姝十四岁,豆蔻年华,萧淮止已过及冠两年有余,无妻无妾,风华正茂。 说不清是曲江河畔的风拂过几缕酒香,醉了人心,还是那张靡丽匀腻的脸庞迷了心窍。 一时间胸膛处的伤口好似破了,异样的感受流了出来。 他一眼便已认出了她,掠夺心思根深蒂固。 月光如练,眼前华灯一盏盏地熄灭。 萧淮止立于江岸,心猛地下沉,所有画面如燃尽的烛台,顷刻散去。 帷帐遽然摇晃起来,萧淮止从梦中睁眼,发怔地看着眼前黑沉沉的一片。 恍惚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重华殿,这是他们寝殿的那张床。 萧淮止惯性地侧身展臂去捞身侧的人,捞了一手空,一片凉。 他豁然想起,人没了。 他的妻子不在了。 转醒的痛楚袭来,萧淮止缓慢弓身,一点一点地开始蜷缩起来,原本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时间竟与孱弱的孩童无异。 满心疮痍再难愈。 窗外骤雨未歇,重重帷帐随着飘摇的风雨般浮沉而晃。 雨声隆隆,隐约夹杂着帐内压抑至极的声音。 雨歇时,已是三更天。 锦帐拂开,男人沉默地起身坐在榻间,一直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什么。 及至窗外亮起一缕微茫的光,天终于亮了。 萧淮止平静地下床,更衣盥洗,温栋梁在殿外守了他一夜,殿门生了微末动静,温栋梁猛地回身,便见他已恢复往日肃容,身姿修劲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 霎时间,温栋梁松了一口气。 “主公!” 萧淮止眸色微沉地瞥过廊外阴云密布,复而掠了温栋梁一眼,道:“将她的婢女银珰带过来。” 温栋梁一怔,思及牢中关押的几名宫人,动作顿住,踯躅几息后,刚要开口与他说,王妃若还在世定不希望主公如此之类的话,便听男人淡声道: “孤想问她一些事,将人带过来。” 温栋梁这才吁了一口气,赶忙应下折身寻人。 半盏茶后,银珰惴惴然地跪在殿内,不敢抬眼去窥案前男人神色。 萧淮止垂目凝着案前描摹之画,珠钗鬓影,修眉连娟,美眸秋波,瑰姿艳逸。 每一笔都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该是鲜活的,会哭,会笑,会娇嗔睨他,会红了双颊。 攥着画卷的指尖稍紧,“可有遗漏?若敢隐瞒半字,你也下去陪她。” “真的没有了!奴婢所言字字属实,不敢欺瞒大将军……” 他撂笔起身,视线如冰掠过匐地颤身的婢女,而后朝外吩咐一声备车,旋即走出殿门。 马车辚辚行至城郊青龙寺前。 寺外至山道这一路,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