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先生端着茶具跟进来,跪坐于次席,素手煮茶。 有外人在,芙蕖不方便开口。 谢慈便与那位女先生搭话,他问:“在你们茶亭里,喝金骏眉的人多么?” 那女先生身上很有一股书卷之气,她低眉回话,道:“不多,春耕茶亭的客多是读书人,他们自诩清雅,金骏眉的茶香太郁,且形如女子峨眉,他们瞧不上的。” 说着,茶汤一沸,馥郁的茶香便溢了出来。 芙蕖掉头望向帘子外面。 听见近处的几个学生还在谈论她的尸身。 “倒听说有一事,更奇。” “你且说说。” “今晨天不亮,陈王世子带着人往刑部走了一趟,把那位芙蕖姑娘的尸身悄悄带回王府里啦。” “当真?” 茶汤二沸,外面的学生们也都跟着沸了。 芙蕖一听陈王世子便皱眉,又听他干了这么出格的事,更是心生惊悚。 他们说,陈王世子对外的说法是想要妥善安她入土,但芙蕖一想到那人说话的声音以及干的那些事儿,便觉无比恶心。 太学里的学生们个个都是鬼灵精,他们才不轻易信那鬼话,陈王一家子的德行,京城权贵里谁人不知道。 “呵呵,陈王世子若是真有此等善心,两江以北的灾民们能少一大半。” “骗鬼呢,打量人好糊弄呢。” “话说回来,陈王世子这口味,老天爷啊,尸体他都能下得去手啊。” 茶汤三沸,女先生奉上茶,觉出周遭气氛有异,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芙蕖深呼了一口气,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对面的谢慈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听在耳朵里,平白令人起了一身的寒毛。 芙蕖瞧四周无人,于是撩起帷帽上的纱。 谢慈的一只手搭在桌案上,盘弄着一只碧玉扳指,瞧不出他用了多少力,但那指骨的关节处都显出了青白。再一瞧他的眼睛,芙蕖的整个人猝然沉了进去,像是要发狠溺死什么人似的。 谢慈把芙蕖从赌坊弄出来后,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干正事,芙蕖提了几次,也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今日,芙蕖在他的眼睛里,嗅到了那股风雨欲来的味道,于是心下一动,用食指敲了敲桌案,吸引来谢慈的注意,目光冷冽,道:“料理了他?” 谢慈微不可查地一点下巴:“是,是得料理他。” 芙蕖早已列明白了陈王府的罪证。 回到谢府,她将自己昨晚写下的所有,全部呈在了谢慈的案前。“除了那四十万两的军饷,近几年,陈王在朝廷中以权谋私,买卖官职获利将近十万两……还有一事。” 谢慈抬眼望她。 芙蕖道:“但没有证据,是他们赌桌上得意忘形自己说出口的。” 谢慈:“说。” 芙蕖道:“两年前,我朝北境骚乱,受敌干扰,陈王世子从京中带了两万兵马前去支援,立了大功。但他在北境外剿灭的那一队北鄂的骑兵,足有一千人,那不是真正的敌军——他连屠了两个三个村子的百姓,砍下人头,冒充军功。” 陈王世子靠这一战在朝廷中博得了美誉,皇帝亦对他赞赏有加。 真相至今仍尘埋于北境的万里血原之下。 血溅三尺的无辜百姓至今仍无处伸冤。 陈王是第一块难啃的骨头。 想扳倒他,不容易。 芙蕖问:“你想从哪里下手?” 谢慈背对着她,手撑在桌案上,他微微低了下头,背上的脊骨便凸显在她的视线中。 芙蕖眸光一闪,忽然在想,一个人单薄的脊梁,到底怎样才能承受得起一个王朝的兴衰。 燕京的朝廷已经烂成了窟窿,那金殿上站着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芙蕖最明白其中的肮脏。 她手里握着那些人的罪证,如同攥着半壁江山的命脉。 只有把这些朝廷的蛀虫一个一个的剔除,才能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 谢慈的肩膀只是塌了一瞬,随即又在她的注视中,缓缓挺直,他侧头看着芙蕖,道:“先从你的尸身下手,世上的戏法没有人能做到天衣无缝,等那张泡发的脸显出正常的样子,骨骼上动过的手脚瞒不过仵作验尸。”他一顿,又道:“我来想办法,你别捣乱。” 陈王世子一通胡闹,暗中悬心的不只谢府。 刑部也陷入了头疼。 他们办案的,还要靠那具尸身给谢慈的头上定罪呢,经陈王世子这一搅合,尸身上的痕迹有了异样,什么证据都做不得数了。 刑部尚书把底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无奈只得亲自登门,问陈王商议此事。 而那具从刑部带回去的尸身,此时正藏在陈王世子的房中,准确的说,是他房里的床上,竹紫色的被褥裹在她的身上,几个丫头瑟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