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抬头纹和眼角的皱纹都很明显,气质儒雅中透着冷硬感,此人正是本朝皇帝派来的宣谕使邱炎。 邱炎灰色的瞳孔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偏薄的嘴唇动了动,说:“你竟还肯叫我一声伯父。” 邱鹤年站直身体,将双手放下,说道:“多年未见,这是做晚辈的礼数。” 邱炎脸色阴沉,“就算是我让你让出军功给启年,又用你一众下属的命逼你服毒抹去记忆,害的你流落在小山村里做个穷铁匠,你也不怨恨我吗?” 邱鹤年的神情平静,他看着对方说:“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如果当年爹娘不带我回去,也许我早在哪天夜里,死于野狗的撕咬,或冬日的酷寒了。” 他眼皮垂下,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只当这些年,是把这恩情都还清了罢。” 邱炎目光炯炯,说:“你在狱中时,我让人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邱鹤年点头,“看了。” 邱炎说:“你既已知晓,当年逼你让功一事不是我一人做主,而是你爹的遗言嘱托,制毒之人更是邱家衷心的老家仆,你为何不恨?”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说:“恨过。”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恨了。 邱炎眼眸眯了眯,又问:“得知那样的消息,又在牢中不知未来生死,你又为何不干脆放弃,你既感激他们的救命和养育之恩,何不用你的命,给他们陪葬?还是你贪了生怕了死?” 邱鹤年抬眼看他,问道:“你希望看到我自己走上法场,身首异处?” 邱炎咬着牙,“有何不可?启年已经死了,你活着还有何用?” 邱鹤年说:“我不想死,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人不能失去我,是我不能辜负之人。” 邱炎冷笑,“人走茶凉,你又怎知这人没了你不会过得更快活?” 邱鹤年突然笑了一下,说:“您在京城不是见过他了吗?如果他想尽了办法,您还是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会跟您拼命。” 邱炎眼角抽动了一下,一甩袖子背过身去,面对着窗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邱鹤年再次幽幽开口道:“您最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邱炎身体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这次回去,得空我会去一趟南惠县,当面给他赔罪,任由他处置。” 邱鹤年说:“因为您的自私妄为,害得他背井离乡多年,一家人再无团聚的可能,哪是一句轻飘飘的赔罪能抵消。” “任他处置?您是朝廷命官,他又能拿您如何呢?” 邱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青筋暴露。 邱鹤年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向他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这次愿来救我,从此,我和邱家再无瓜葛了。” …… 茶馆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秀的年轻男人,出了那道门槛,他神色沉沉,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也像是在和什么人或什么事告别。 之后,他脸上神情渐渐放松下来,看了看街道的两边,找到了方向,便迈步启程。 …… 当年在禁军中的兄弟两,邱启年行事高调莽撞,邱鹤年沉稳有度。 早在两人当兵的头几年,邱父便已看出,鹤年不是池中之物,启年的将军之梦终要落空。 家中从小便跟随的老仆擅用药毒,邱父只是随口一提,这世上要是有不伤人命,却让人无条件听命的药就好了。 等过些时日,老仆便告知主人,不伤人命让人听命的药没有,但不伤人命,让人失去过去记忆的药,他做出来了,只是效果还需要试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