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愕然一滞, 也侧眸睨着?连璋,见他浓眉倒竖一副火冒三丈模样,一时竟不明所以——他们与太子不睦已久, 自元皇后?病故,左右这些年总是这般过来的。 太子屏息半晌, 缓过难堪情绪后淡淡释出一声轻叹, 兀自拉扯着?唇角生硬一笑?, 似格外纵容连璋这莫名而来的?坏脾气?,哑声讪讪轻道:“罪过罪过,孤竟饶了二弟清梦——” “佛在心中,不在嘴上。”连璋见太子一副平白受了欺辱却仍强自宽宏模样,简直犹如火上浇油,“嗤”一声嘲讽冷笑?,毫不留情面续又脱口凌厉斥他, “你?心不清不净不诚, 念甚么佛?!” 太子:“!!!” 谢昭宁:“……?!” 那一语似尖刀直直插中太子胸腔还搅了搅,太子闻言愈加骇然, 周身不住战栗, 刹那间似被连璋一语剥去了一层裹着?佛家慈悲宽容的?外衣, 眉心隆出竖字川纹,眼神中隐着?蓄势待发的?真怒, 双颊通红, 两手死死揪着?佛珠两端, 胸膛上下起伏。 谢昭宁眼瞅事态有异,不由正襟危坐, 神色戒备,却见他二人豁然四目相对间, 连璋似只?斗鸡般不依不饶,见太子虽怒发冲冠却又似无言辩驳,闷声长笑?讥讽,斜眸不屑睇他,竟步步紧逼诘问:“怎么?我说错了?” 太子顿时目呲欲裂,两颊肌肉隆起,似金刚怒目一般扭头死死瞪他,车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连璋却毫无惧意,唇角抽动间,又似蓄势待发。 “二哥!”谢昭宁倏得出声阻他。 连璋闻声一顿,转而冷冷睨着?谢昭宁,却见他眼神申饬似得肃然凝着?他,蹙眉缓缓摇头。 往昔旧事,历历在目,太子心中早已无佛,如今也只?剩下一副唬人的?皮囊而已,随时随地念佛诵经,原也不过是安自己的?心,却——平白玷污了佛。 连璋未曾说错,谢昭宁亦心知肚明,只?这话,他们五年前既说不得,如今,便更加说不得了。 谢昭宁一副凤眸虽生得狭长冷冽,似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却温柔敛尽世间的?美好,干净又温暖,连璋怔怔瞧着?他眸中浓重的?担忧与关?切已堪堪压过了那些陈年的?积痛,竟一瞬察觉适才因他佑护霍长歌而生出的?愠怒,正因这一眼在缓缓消散。 连璋凝着?谢昭宁眼眶骤然通红,嘴唇反复翕合半晌,方才抿唇住嘴,斗鸡般得模样渐渐收敛,两肩微塌,仰头认命似得复又靠回车壁,一副闭眸小憩模样。 车内霎时恢复宁静,只?闻太子压抑着?呼吸粗喘几声后?,垂眸沉沉摇头,丰唇轻颤间,似又无声念了佛号。 ***** 又行过约莫一炷香,香炉中的?山檀只?露出一小截燃着?橘红火星的?脑袋在外面,马车出了城门越发摇晃得厉害,道路愈加难走起来,再过得小半时辰,方才停在京郊古宅门前,谢昭宁侧眸于那帘缝之中窥见那扇深刻于儿时记忆的?厚重朱门,眼神不由黯淡。 “臣恭迎太子殿下,大驾寒舍。”不待车身停稳,车外便有一道苍老嗓音骤起,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划破车内沉寂。 那“寒舍”二字的?尾音被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莫名便似裹挟了些许的?阴阳怪气?。 连璋眼都没睁,直直落井下石般“嗤”出一声冷笑?,谢昭宁无奈轻叹,太子面上虽不大好看,却也不再理会他二人,起身一正衣冠,复又一副宝相庄严模样出了车厢、下得车辕。 那车下零零落落站着?七八个老态龙钟的?男子,迎风冻得抖抖索索,花白胡子一颤一颤,为首老者率众躬身作揖,双手藏在大袖之中交叠端在胸前,眼神淡漠得觑着?太子举止庄重大气?得一步一缓,逆着?寒风冬雪,似佛子临凡。 “臣已老迈,腿脚不便,身子又总不爽利,闲赋家中已久,更是赴不得小年家宴,倒还累及太子殿下今年冒雪前来拜会。”那老人庞眉皓发,微见佝偻,瞧年纪似已古稀,套一身宽大三?品文官朝服立于风中,便像是根竹竿撑着?那衣裳,空空荡荡的?,衣摆随风“哗哗”飘动间,愈显单薄瘦削。 “外祖父说的?哪里话,”太子似未闻出他话中轻嘲意味,只?掌心扣着?佛珠,垂眸与那老人双手合十一拜,嗓音沉厚体恤道,“外面风大,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去吧。” 那老人淡淡“嗯”声一应,却是未动,一双混浊老眼虽直勾勾地盯着?他,余光却是轻飘飘瞥向他身后?,待那车帘再度撩起,连璋与谢昭宁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