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泥扒在锁片上,又多加三分重量。 他每行一步,脚下铁靴便要在白?玉石砖上踏下一道血痕——那是七千山戎骑兵与一万中都军民的性命。 帝王寝宫殿前,寂静无声,虎贲卫已撤去大?半,只余左右两列纵队值守。 待上得玉阶,离得近了, 便可闻见内里正有?人击打着木鱼, 又闻太子连珏正于殿内低声诵念梵语经文?,嗓音虔诚而温醇。 殿门大?敞, 无人通传, 内里似也空空荡荡的, 更未见都检点身?影。 连璋于殿前稍稍一滞,便迟疑进得殿内去。 殿中苦涩气息浓重, 四角铜炉中皆燃了草药做吊命的熏香, 连璋绕过重重屏风入得深处, 便见帐帘半拢的龙榻前,太子连珏盘腿坐在地上, 微阖双目,一手拈着檀木珠串, 一手持了木槌在敲打身?前木鱼,发出真正脆响。 “……回来?了。”太子闻见脚步声,便知该是连璋,念经声一停,阖眸低唤,“二弟。” 连璋置若罔闻,却未应他。 他正见龙榻之上,连凤举鹰目惊怒大?睁,口也半张,人却静静躺平躺,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也化在了熏香中。 连璋顿觉不对,忙上前两步探查,便见连凤举颈间还插着那凤凰衔珠的金步摇,身?子却已冰冷僵硬,薨了多时了。 连璋脑中“嗡”一声大?震,霎时懵了一瞬,不由踉跄后退一步,瞠目站在榻前,竟一时无措起来?。 他恨极了连凤举,幼时恨、昨日恨、今日更恨——他恨他薄情?寡性,恨他玩弄权术,更恨他多行不义,害得那许多性命枉死。 他恨到极致时,不禁便想,历来?帝后皆需合葬皇陵,他母亲身?边位置已空了那许久,他怎么还不过去? 他合该给许多人偿命,古家、赫氏、东村的百姓、中都的军民…… 可如今、如今—— 如今连凤举真死了,他心里又恍似突然空了一块儿,说不出的滋味,又沉又寒。 那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啊…… “何时的事?”连璋哑声轻问?,眸光空茫。 “卯时正。”太子闻声一顿,殿内木鱼声响随之一断,四下里倏得落针可闻,愈发静得生出了三分寒,他抬眸看着龙榻之上的连凤举,目光悲戚而自?责,嗓音却平静,“是我?未声张。” 大?局未稳,合该秘不发丧,连璋点了点头,虽疑惑连凤举面容死得愤怒,却并未多想,与太子四目相?对,却是相?顾无言。 他们如今皆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似乎在这一刻,他二人间多年的针锋相?对也淡了许多。 只有?些事,终究还得去做。 连璋见太子不再以“孤”自?称,只当他必定?知晓武英王旧部已随自?己入宫,他既再不能赢,便已做好了抉择,眼下的平静,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亦是对“即将失去”的主?动接受,于“穷途末路”前维持的最后体面。 他毕竟当过这许多年的太子,再无能,仪态上总归过得去。 遂连璋硬下心来?问?连珏一句:“陛下临终可有?遗言?” “太子……太子可又有?话要同我?说?” “父亲吗?”太子转眸凝着连凤举尸身?,缓缓摇了摇头,“父亲没?有?话留下,他纵有?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 “我?的话——”他定?定?看着连璋,眼神似悲似悟,半晌后,方点了点头,“有?。” “说吧。”连璋淡淡道。 “卯时三刻,宫人报大?捷,我?欢喜说与父听之时,”太子也不起身?,就?那般维持着盘腿的坐姿,一手掐着佛珠,一手放下木槌,探手摸了摸身?前的木鱼,仰头道,“又有?人来?报大?丧——” 连璋闻言意外一怔,不待询问?,便闻太子已兀自?续道:“——原是山戎攻城,太子妃受惊早产,府里去寻稳婆,稳婆死在了城西。城中乱作一团,连个大?夫也寻不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