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桓悦没有发作, 更没有表现出丝毫恼怒,只淡淡道:“下去吧。” 柳黛急忙起身告退,期间因为太过紧张险些绊倒在门框上。尚宫局指派给她的邓王二位女官等在殿门口,连忙将她一左一右扶好,大批宫人将柳黛簇拥在中间,朝内宫的方向走去。 转过殿角时,柳黛下意识转头回望。 文德殿的斗拱飞檐之上,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带到这座华丽的宫殿中的时候,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头顶是帝王投下的,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目光。 “抬头。”皇帝淡淡道。 于是两旁的侍从托住柳黛的下颌抬起来,她看到了一张端丽秀美的面容,高居殿上的皇帝有着她生平仅见的美貌,目光中却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柳黛在他眼中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可以随时更换的死物。 “就是她了。” 皇帝用冷漠的、考量的语气,下了最后的答案:“从今日起,这就是嘉州柳氏最后的血脉。” 那时柳黛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直到她被安置在华丽的群玉宫中,开始跟随女官学习变得更像高门贵女,柳黛才后知后觉、遍体生寒地隐隐意识到:假如她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没有选中她,那么为了保守秘密,她恐怕要为之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身旁,邓女官仍然在低声安慰余悸未消的柳黛:“郡主不必害怕,皇上性情温和,不会因为郡主御前失仪就怪罪下来的。” 她以为柳黛是害怕御前失仪。 柳黛抿了抿嘴。 她真正害怕的不是御前失仪,而是皇帝本身。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其实是桓悦想要的:他需要柳黛适应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又不能忘形,免得露出马脚带来麻烦。但事实上,桓悦从来没有想过恐吓柳黛。 他的想法很简单:柳黛有那张脸就够了。 既能方便冒充柳氏后人,又能讨明湘欢心。至于柳黛本身并不重要,桓悦本来就打算让她不要见外人。 不过,在不见外人之前,还是有必要露几面的。 即使柳黛自己都不知道。 文德殿前的广场上,礼部尚书陈靖迟疑地驻足,目光望向那道前呼后拥朝内宫去的背影。 看衣着排场,一定是位年轻的宫中主子。然而皇帝既没有册立妃嫔,又不像是湘平郡主,除此之外,能自由出入文德殿和内宫的女子,到底是谁? “大宗伯。”引路的内侍恭敬唤道。 礼部尚书别称大宗伯,正如刑部尚书别称大司寇一样。陈靖既是礼部尚书,又是内阁阁臣,一般他代表内阁出面时,被称呼为阁老,代表礼部出面,则被尊称一声大宗伯。在二者界限模糊无法区分时,一般就高不就低,按照正二品礼部尚书的职位来称呼。 陈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那位是?” 小内侍立刻:“大宗伯怕是未曾见过,那位是皇上亲封的弘嘉郡主。” 弘嘉郡主的册封是礼部负责,然而不要说区区一个郡主,就算是公主,也不至于惊动礼部尚书亲自主持,册封流程都是交由两位侍郎轮流主持的。 因此对于这位传闻中的柳氏遗孤弘嘉郡主,陈靖一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这一刻,陈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后妃宫眷无诏不得擅入文德殿,弘嘉郡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转念间,小内侍将陈靖引进了暖阁里:“皇上正忙,还请大宗伯稍待片刻。” 内侍殷勤奉上茶来,陈靖心头一动,问:“你是九公公的徒弟?” 小内侍受宠若惊:“是,大宗伯竟还记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