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句日理万机并不为过,朝中的、内阁的、云州学派的,无数纷杂的事务压在他的肩头,然而那双苍老的眼睛依然清明稳定。他的眼睛还注视着案上的书册,口中却在对叶臻说话。 叶臻道:“孙女知道。” 她的声音像溪底石上缓缓流过的溪水,平稳好听不卑不亢。 叶问石道:“我本来是想将你许给他的,但你坚持不愿,可遗憾吗?” 叶臻应道:“孙女没有遗憾。” 这对祖孙之间的对话仿佛上官与下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多说。 叶问石点了点头,什么话也不说,继续埋首于书页之中,仿佛忘记了叶臻还站在那里。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叶臻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了口。 “祖父。”她说,“孙女不想议婚。” 叶问石看也不看她,只道:“你不是不想议婚,是不想和旁人议婚。” 这是个肯定的语气了。 叶臻坦然承认:“是,孙女不想嫁给别人,只愿入宫。” 叶问石淡淡道:“入宫之事你不要想了。” “为什么?”纵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叶臻仍然很不甘心地反问祖父,“孙女并不是一定求皇后之位,只要能入宫……” 这话说的可就太露骨了,传出去简直像是叶家的小姐半点颜面也不要,一心巴望入宫,宁可入宫去做妾妇。换做任何一个有些体面的官宦人家,听到女儿说出这样不顾颜面的言辞,都会立刻训斥。 叶问石却没有动怒,他平静道:“是我之过,不该给你入宫为后的希望,以至于你如今耿耿于怀。” 叶臻一手压住裙幅,端端正正跪了下来:“孙女怎能怨怪祖父,是孙女自己的野望——祖父,以孙女的资质,难道担不起一个妃嫔主位吗?” 她的身份连皇后都做得,怎么可能担不起一个妃嫔主位?事实上在叶臻眼里,做不得皇后确实让她不甘心,却不足以让她灰心失望。 在叶臻眼里,不管皇后是谁,是朱华也好、弘嘉郡主也好,只要她能够入宫就够了。 她等得起、熬得起、争得起,她有自信,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胜过她。 叶问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你为什么一定想要入宫?” 叶臻想也不想,立刻回答出了那个早就深埋在她心底的答案。 “因为我贪恋权势地位。” 她天性喜爱泼天的富贵权势,想要高居云端的地位。对于叶臻来说,身为一个女儿家,想要这些最好最快的办法,一是投胎,二是嫁人。 很显然,她投胎投的不错。但首辅孙女的地位虽然尊贵,却没有她想要的那么尊贵。 闺阁中的女儿家,说白了就是富贵闲人,要想说话管用、想更多权势,就得等嫁了人,做了别人的妻子,才能正正经经当起家,从丈夫手中分些权势。 天底下哪里有比皇帝更尊贵的丈夫呢? 叶臻想:她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等对方资历功勋攒够,父亲叔伯退下,真正能说一不二的时候,至少也要熬到三四十岁。到那时候,她要等多少年?要耗竭多少心血,花费多少力气? 如果她入宫就不一样了。 能做皇后固然好,做不了皇后,只要她能生育皇子,能分掌一部分宫权,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就能通过影响皇帝、扶植儿子分走属于他们的权力。 她想入宫。 坐在皇位上的是少年君主固然好,但哪怕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个庸庸碌碌的蠢货,只要他是皇帝,那就够了。 叶臻不在乎自己嫁给谁,她只在乎自己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