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清冽的、如雪的,冰霜一般的幽幽冷香,明明浅淡近乎于无,却又令人难以忽视。 他心念一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撑地的手掌一松力,仍旧坐在了原地,不言不动,仿佛毫无察觉。 下一刻,一双柔软的、冰冷的手覆上了桓悦的双眼,漆黑笼罩了他的视线,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含着笑意响起: “找到你了,阿悦。” 桓悦猝然回首。 那双冰冷柔软的手仍然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幽幽的冷香包裹了他的周身,桓悦眨了眨眼,下意识抬手,攥住明湘的手腕轻轻一拉。 他的动作很轻,睫羽轻柔地扫过明湘的掌心。她微微一顿,就顺着桓悦的力道垂下了手腕。 少年皇帝仍然是那样端丽秀美,望向明湘的眼底仿佛有着一泓动人的春水,他握着明湘的手腕不曾松开,轻声唤道:“皇姐。” 他捧起明湘的面颊:“你清减了不少。” 桓悦身上似乎总是带着融融暖意,他捧起明湘的面颊时,明湘感觉到他指尖源源不断传来温热,连带着她原本冰冷的面颊,都沾染上了些微的暖意。 明湘几乎有刹那间的恍惚,下一刻,桓悦一手拨开她垂下的袖口,指尖灵活地搭上了她的脉门。 经历过先帝晚年那段纷争不断的时期,桓悦为了避免被他的好叔叔魏王一杯毒酒送走,私下里曾经试图研习过医术。遗憾的是,术业有专攻,人的精力又是有限的,桓悦尝试不久,就遗憾放弃了这项技艺。 明湘离京之后,桓悦忽然又起了兴致,尝试捡起医术,学习几日之后,再度因为朝政繁重被迫放弃,不过学过毕竟是学过,最浅薄的脉象,桓悦还是能看出一点来的。 确定明湘脉象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桓悦总算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他抽回手,神情再度变得平静,仿佛面前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臣子。 明湘最擅长揣摩皇帝的心思。 她看着桓悦变了神情,也不慌乱,反而在桓悦对面跪坐下来,抬起手捧住桓悦的面颊,轻声一笑。 她说:“抓到你了。” 桓悦抬首,明湘方才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找到你了,阿悦”再度在他耳畔响起。 他很年幼还是太孙时,就已经很懂事了。连废魏王世子兄弟那时都还只不过是比寻常幼儿略聪慧一点的孩子,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成长时,比他们更小的太孙却没有这个资格。 他是太子嫡长子,天然占据大宗的优势。论起继承大位的次序,和一众叔伯相比,反倒是他一个年幼的孩童排在最前面,因此也就天然要面对来自外界的种种敌意和压力。皇帝并没有直接放弃他,明言择选其他皇子为储,这固然是莫大的机会,但也使得他成为了魏王为首所有皇子的眼中钉。 他不得不懂事,不得不出色,太子是个慈爱的父亲,他在时不会将幼小的儿子推出去面对风刀霜剑,但太子死了。 所有人都说,太孙不愧是太子的儿子,心性□□都与太子相似。唯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年幼的桓悦有时会甩开所有人,躲在东宫的角落里悄悄哭泣。 桓悦当然是很聪明的,他虽然小,已经知道自己不能退,也退不了。他身前是虎视眈眈的诸王,身后则是太子一党、东宫属官仅存的希望,但这不代表这个聪慧的孩子不会恐惧难过。 只有明湘能找到他。 在桓悦还是年幼的孩童时,比他年长三岁的湘平郡主已经初初展露出了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的、稚嫩与动人奇妙混合的气质。每当东宫的宫人惊恐跑来在她耳边耳语,说太孙又不见了,明湘就会从容地打发掉面前红着脸伺机和她搭话的某位皇子伴读,赶过去把桓悦从某个僻静的地方找出来。 那时年幼的桓悦哭累了,无声抱着膝坐在角落里,往往总会从他背后伸出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皇姐笑吟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找到你了,阿悦。”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