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汗臭和阴湿的垃圾臭味。 江涟作为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生物科技的首席执行官,却在这样一个污秽、垢腻的场所,与她视线相交,鼻息纠缠。 “至高”和“不洁”联系起来,所产生的效果几乎令她后脑发麻,神经末梢过电似的战栗。 周姣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竭力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江涟没有她想得那么多。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眼中自始至终只有她。 他想起昨天给她擦头发,用手指梳理她的发丝时,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享受表情。 江涟想了想,伸出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扣上去的一瞬间,他的手掌如同某种延展性极好的金属,诡异地变长,扩大,包裹住她整个后脑勺。 下一秒钟,掌心上裂隙张开,探出无数细小而冷硬的纤毛,轻轻梳过她的头发。 那一刹那就像有千万道电流蹿过头皮,周姣一把攥住江涟的手,用力扯了下来,咬牙切齿问: “……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涟瞥了一眼自己变长的那只手,有些不解为什么被拽开了,但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昨天你吻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他盯着她,目光变得森冷而幽暗:“交往的前提,是尊重对方。我想跟你交往,才会询问你的意见,但你没有。” 他更加迫近她,湿冷的气流擦过她的耳朵:“你不想跟我交往,所以不尊重我,对吗?” 越来越荒谬了。 江涟在质问她,为什么不尊重他。 周姣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诊断为反社会人格障碍。 当时,她在生物科技赞助的学校读书,一个男同学当着全班的面骂她是变态,因为她解剖实验室培育的青蛙时,神态冷静,动作利落,毫不抵触两栖动物冰冷、滑腻的触感。 然后,一次下楼做操时,她毫无征兆地伸手,推了那男同学一把,让他从三楼滚到一楼,腿部骨折,在生物科技的治疗舱里待了一个星期。 问题不是出在这儿。 问题出在,事情发生的两个月后,她才推了那个男同学。 心理医生问她:“为什么当时不推?” 周姣答:“我当时并不生气,为什么要推?” 心理医生又问:“既然当时并不生气,那为什么两个月后要推他?” 周姣说:“因为两个月后的我,很生气。” 这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世界,无道德,无羞惭,无计划,行事冲动不顾后果。 周姣并不记恨江涟几次差点杀死她,因为位置对调,她也会那么对待他,而且不会手下留情。 但不记恨,不代表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周姣笑笑,推开他:“江医生,你有资格跟我谈尊重吗?” 江涟微微侧头,捕捉到她的视线,剖析,但没能理解。 他读不懂她的眼神。 自从喜欢上了她,决定追求她,他和她的位置就彻底颠倒了。 她变成了不可理解的那一方。 周姣抓住他的手。 变长变大的手掌是那么狰狞,看上去跟她的手掌极不相配。 江涟顿了一下,手掌变回正常的尺寸。 周姣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骨上。 江涟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她的皮肤温热细腻,颈侧动脉怦怦跳动,那其实是一种很微弱的感觉,给他的感觉却怪异而沉重。 她太渺小了。 以前的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是漠视,是蔑视,是排斥。 现在,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她太渺小了,必须盯紧她,时时刻刻看着她。 不然稍不留神,她就会在宇宙间消逝。 人类不会握不住跟手掌相当的东西,却会抓不住一粒沙、一只蚂蚁、一根蒲公英的茸毛。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