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石沉大海,就知道这回,他恐怕真要阴沟里翻船,要倒大霉了。 周县尉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清楚。 “我本来还想,这辈子,致仕前能谋个四品,以后也对老爹老娘,还有我家里那些兄弟们有个交代,没想到啊,落到如今这下场,别说四品了,死了恐怕还要背个罪过。” 王知县瞥了老伙计一眼,“我是本县知县,我不能走,你何必留下?” 周县尉:……他也不知道。 没到今日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留下,可事到临头,他也没什么犹豫,就这么做了。 王知县无奈道:“咱俩的交情,似乎还没到同生共死的份上吧。” 周县尉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怎么想,你是觉得自己是知县,是寿灵的县太爷,父母官,保不住县城,就想着必须要殉一殉。” “可是你要是殉了,我到活着,以后岂不是所有人都当我是个胆小鬼?呸,你王步洲敢殉,我就不敢了?咱们两个要说谁胆小,谁该活着,那也该是你,怎么也轮不到我。” 王知县:“……” 周县尉仍噼里啪啦地说话:“你想好要殉了?怎么殉?咱们一个知县,一个县尉,怎么也得轰轰烈烈,体体面面的才行……” 砰地一声,王知县来不及反驳,骤然抬头,就见城门开了个大口子,无数黑压压的人头一拥而入。 周县尉一把抡起长枪就冲了上去,他却是僵立当场,两股战战,胸腔仿佛风箱似的鼓动,满身冷汗淋漓。 直到此刻,王知县才惊觉——原来他的胆子当真这么小。 他很害怕。 王知县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滚下去,身边两个衙役大声地说着什么,可他听不见,跌跌撞撞地登高远眺。 城外狼烟滚滚。 城内无数勇毅军的将士倒下去,就和割麦子似的,一茬又一茬,哀嚎声,痛呼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无数的百姓狼狈奔逃,家家户户都扶老携幼地出了门,一时却不知逃到何方。 马车被抢夺的,小孩儿扔在路上无人管,只会哭嚎,老人跌坐在街边,满面风尘,神色茫然。 王知县倒抽了口冷气,忍不住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没想到,我竟是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他想起自己的婆娘了。 婆娘一生爱俏,自己没了,婆娘还能穿金戴银么?她最喜欢鲜亮的颜色,以后怕是不好穿。 王知县叹了口气。 希望自家婆娘能忍忍,至少忍个几年,别他死了没多久就一身光鲜亮丽的,让别人瞧见,再背地里说她,她又不是那等能无视风言风语的心性。 也许是怕到极致,他脑子的东西反而变得异常丰富。 想他这些年在寿灵做的事。 想家里,想婆娘,想爹娘—— 眼看土匪们彻底破开城门。 王知县心里知道:他这一辈子,的确要终结于今日。不过,确实如老伙计说的,他还是要体体面面的才行。 一念及此,他清了清嗓子,脑中浮现出无数前辈们的音容,竭力组织语言,他最后的时刻要说出口的话,需得让人好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才好,大丈夫立世,岂能不求青史留名? 如今他正该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咳,王某为官十一载——” 王知县定定地看着周围一脸悲愤地看着他的伴当,衙役,肃然道,“我……” 轰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