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却听得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因为她清楚,对方这番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也不是在说他们的事, 而是说给信王听的, 在说长辈们之间的事。 鉴于陛下与皇后在当年早有婚约,而信王又与皇后互生情意, 所以那句“长者期望”很有可能是帝后中的哪个人说的。 更有可能这句话的份量非常重, 重到足以造成太后和安平长公主口中的“兄弟失和”、“手足反目”。 这才使得信王话冷, 皇后出声,陛下变色, 连一向受后者看重的杨世醒都被波及。 如此, 他的回答就显得非常巧妙了。 不仅用现在的事指代当年的事,帮不管是陛下还是皇后圆了嫁娶的真心, 还对她进行了一番看起来情真意切的表白, 避免了她的颜面损失,一举两得。 这样的临机应变……如果不是他一早就将长辈之间的恩怨探查清楚, 故意抛出最开始那句话, 再把早已打好的腹稿吐出,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该是怎样的一种聪颖机敏,才能在短短的一瞬间推断出三人在这句话上的纠葛,并且想好贴切的说辞,以今言古,同时解决他们自己和长辈的问题? 这样的心智, 哪怕他不是皇后的嫡子, 不是陛下的孩子, 也足够担得起大任。 阮问颖在心中感慨。 她能想到的, 陛下和信王自然也能想得到。 因此,杨世醒的话音才刚落,陛下的神情就缓和了下来,指着他笑:“你小子真是年纪越大说话的胆子越大,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还敢大言不惭,连父皇都差点被你唬住,该罚!” 信王则紧紧盯着他,用一种看似舒泰轻飘的口吻询问:“嗯,此言有理。不过侄儿如何能确信世间诸人皆如此?” “要知道,这世上有不少人是随波逐流,或因孝故、或为事由,而不得不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得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杨世醒也很悠闲地回答:“此一问可以强答。曰,所谓随波逐流者,乃是因其未遇强波、遭乱流,是以尚能苟且偷生;倘若遇波遭流即至于绝地,便是世上最唯唯诺诺之人也会奋而挣扎。” “所以那些不得不娶、不得不嫁的人,都是没有真正遇上不想娶、不想嫁的,不然易服出家、夜奔百里、以身明志,哪一样不能做得?” 说完这些,不等信王有所反应,他又续道:“不过这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大话。这世间诸般苦难,谁能大肆放言命由己人?所以舅舅的这一问题,侄儿只能说——” “其他人如何,侄儿不敢擅言,但若论侄儿自己,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遭静默了一瞬。 信王大笑起来。 笑声几乎惊到了殿下正在唱戏的旦角,让众臣为之侧目。 “好!”他大声道,“回答得真好!皇兄,你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弟弟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盏一口干下,复又倒满,再举起,对皇后一敬:“皇嫂,三弟也敬你一杯!”又一口干下。 最后是对杨世醒:“来,好侄子,三叔敬你一杯!” 杨世醒从容回应:“侄儿身为晚辈,应当礼敬三叔才是。” 叔侄俩就这样互相敬了一杯酒。 太后看着这一幕,脸色愈发变差,忍不住张口—— “够了!”安平长公主一拍桌案,压低了声音狠狠道,“多年不见,三哥喜欢发酒疯的毛病还是没改,要发回去发,别在母后的寿宴上胡闹!”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