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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


新奇地对镜仔细打量,一面笑问道:“本朝妇女不爱花钿,宫里也不常用,皇上怎么知道花钿这东西?”

    载淳便卖弄道:“岂不闻《太平御览》里说,南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蕴珊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之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

    这种段落,他倒是背诵得如此流利,一字不差。可知他其实是头脑极聪明的。

    蕴珊柔声劝谏道:“皇上看《太平御览》,怎么能不多学书里头治国兴邦的道理,只记得这些深宫妇人的物什?而且,咱们一味只从西洋买进这些东西,却不买造这些东西的机器和技艺,那岂不是年年买、年年将银钱送给西人?况且咱们各地办洋务、练水师,花钱如流水,户部和各地督抚年年喊穷,到处都向百姓加税厘,怎么好再将公帑花费在这后宫玩意儿上头,长此以往……”

    载淳有些羞,进而有些恼:“人家爱你,又是看书,又是费心劳力让人弄些物什来讨你喜欢,你却非要扯出些大道理来败兴。”

    蕴珊也是有脾气的,自进宫以来一直小心翼翼压着,因近日压抑得实在难受,便不肯因他是九五之尊而轻易屈从,回道:“我正因拿你当我的丈夫,才盼着你好,若是旁人的丈夫,我管他做什么呢。”

    “你再说一遍?”

    “我正因拿你当我的丈夫,才盼着你好,若是旁人的丈夫,我管他做什么。”

    “你再说一遍。”

    蕴珊没有察觉他声调已变作温柔,以为他是越来越怒,便不愿再进一步激怒他,说道:“说多少遍,皇上只当是耳旁风。多说无益,反而惹得皇上厌烦我。”

    “不烦。我要你再说一遍,你正因拿我当什么?”他像怕吓着她似地,带着一丝劝哄的味道,柔声说道。

    “我的丈夫……”

    载淳的双臂收紧,头深深埋进她颈窝,叹息声中似乎有笑意:“再说一遍,拿我当什么?”

    “我的丈夫……”

    起初蕴珊并不明白他的笑意何来,但那笑意慢慢将蕴珊浸透了。在他的怀抱里,她好像有一丝懂得了他,并且因懂得而生出感动。

    他默然紧紧拥着她许久,高兴说道:“珊珊,你总算认我是你丈夫了。”

    蕴珊强笑道:“臣妾是皇上昭告天下、朝廷六礼为聘、天地祖宗面前从大清门里抬进来的皇后,从生到死,都是皇上的妻。无论何时,皇上都是臣妾的丈夫,何来‘认’‘不认’之说呢。”

    载淳稍稍松开她,看着她,笑道:“我虽然‘不学无术’,却又不傻。你当我是傻子呢?”

    蕴珊偏开脸道:“若皇上还执着于旧人旧事,那臣妾……”

    “我不怕他,”他打断她,微笑着说:“不管他以前怎么霸占过你的心,我都要一点一点把他撵出来——不是,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亲自把他一点一点撵出来。珊珊,你不是石头,你已经被我捂热了。”

    或许因为他贵为天子,生长于宫闱,又刚亲政不久,人生中还不曾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他永远朝气蓬勃,稚嫩、鲁莽而勇敢,好像不怕输也不怕受伤似的。

    他像一头小兽,鲜活鲜活的小兽。爱与恨,都是活的,都是真的。

    蕴珊喜欢活物,于是她无声地、迅速地,吻了他的唇。

    载淳又惊又喜,他将她抱住,不许她松开,慢慢把她放倒在榻上,自己的身子随着覆上去。海棠树在微风里沙沙响,摇落花瓣无数,细雨般洒在拥吻交缠的少年少女身上。

    这是忽然外头一阵脚步纷乱,听得通报,说要搜宫,并传唤皇后。

    领头的太监从外头进来,没想到皇帝在此,愣了一愣。

    载淳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搅本就恼火,见西太后如此兴风作浪,一脚揣在那太监胯间,喝道:“什么东西!中宫皇后居所,岂是你这贱货想搜就搜!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来的!”最后一句分明是明知故问。

    那太监胯间虽然东西已经废了,但到底是怕痛,忙告饶请罪,又说是奉西太后的懿旨,听闻皇后不贞,太后要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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