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你好生睡去。” 正月尾的北京城天气仍极寒,夜风中隐隐有雪意。 载淳叫人服侍更衣,披一件银貂披风,匆匆出了景仁门,令左右不许声张,大步闷声往储秀宫去。 进了储秀门,不许人通报,他径直往寝殿去,见东厢亮着灯,灯前坐着个人影,像是在写字。 她竟是真的,他不在,她便睡不着么。 载淳快走几步,推开门,蕴珊没料想他来,忙搁下笔,起身请安,又上前道:“这么晚了,皇上何事突然过来?夜里天寒……”忙叫人给地龙添炭,又叫人奉热茶和手炉来给他。 载淳皱眉道:“你这屋子,怎么这么冷?”去握蕴珊的手,她的手冰凉。 蕴珊道:“臣妾冬天里习惯冷一些的,并非下人们伺候不周。”冷,是为了让自己别忘记,前世最后那个冬天,自己在这储秀宫后殿是如何忍饥受冻。 这宫里应该没人敢苛待皇后,于是载淳便放下这茬。 走到她书桌前,看她在写什么,只见厚厚一摞新写的字,都是经文。 “皇后的孝心……呵,倒是强过朕许多。宁愿不睡,都要抄经。” 他为她辗转难眠,她却在这一心想着做个讨婆母喜欢的孝顺媳妇…… 这般尽孝,到底是真孝心,还是为了干政? 如果孝心是假的,那她待他到底是真是假? 未等蕴珊答话,他瞥见了她地上有几只废纸团,其中露出半截字,似是“相思”字样。 他弯腰欲捡,蕴珊叫声“皇上”,似是想拦他,他将纸团展开,只见里面写着: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其余几个纸团,也是如此。 她是对谁相思?她要跟谁决绝? 载淳起了一点疑心,正当疑惑不安之际,转身去看蕴珊,只见烛光里,她两眼泪盈盈的,正注视着他。 答案已是明了。 载淳来不及思考,一步上前,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蕴珊的手臂,也轻轻回抱着他。 “你在对谁相思?你要跟谁决绝?为什么要与我决绝?爱我,就那么令你痛苦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他问。 蕴珊没有答,只是默然任眼泪滑下。 载淳一个少年人,初次动心去爱一个女子,自以为用尽了十分力,却只得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回音。他爱得如此委屈,本就心头酸涩难捱,此刻积攒的苦楚再也存不住,说道:“你若爱我,便爱我,别把我推开。你若不爱我,想把我推开,就推开到底,别让我看见这些,别让我知道我不在时你睡不着,更别在梦里叫我名字。” 蕴珊道:“两个月,皇上给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臣妾将所有心事都说出来,这颗心都是你的。”他听了,气得撒手,转身要走,她连忙紧紧将他抱住,说道:“这两个月里,我不会再做将皇上推开的事,请皇上等我。” 他又心软。 两个月,是两宫太后准皇后伴驾批折子的期限。 载淳答应了蕴珊“两个月”的请求,心思却不由得转到这上面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