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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伍


明月曜清景,胧光照玄墀,玄墀前杨柳乱如丝,羊角灯衔光似烛龙,灯罩上雕刻轻花四五重,紫鳶秉烛前行,回廊月復清,夜静灭氛埃,裙摆烟霞乍舒卷,瑶华随步响,幽兰逐袂生,蘅芳时断续。

    紫鳶穿过幽静的庭院,只见飘花拂叶渡金池,池水浮明月,流月摇轻荫,偶然月斜树倒影,风至水回纹。徬晚时下了一场雨,幽径上的水洼尚未乾透,宛若泠泠玉潭水,隐约映见紫鳶的一双蛾眉月。

    走了一阵子,紫鳶来到鶯宿梅的侧门,侧门前流影入丹墀,他拾级而上来到二楼,二楼四面通风,北窗轻幔垂,轻幔与明珠细缀,在淡月笼烟下宛如羃?轻扬,西户则是流光徘徊,月照高楼。

    紫鳶却步敛风裾,裾边杂佩琥珀龙,泛艳回烟彩,走到西户广栏前。

    广栏含夜荫,高轩通夕月,从这里可以把整个流鶯馆收在眼底,哪怕说是桂宫兰殿也不为过,但见五重飞楼入河汉,河汉纵且横,北斗横復直,又有九华阁道暗清池,远方朱门重且深,蔼蔼夜庭广,极目远眺皆是空无一人。

    紫鳶放下烛台,轻轻摇着白团扇,团扇净如秋团月,他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紫鳶终于等到上元节的烟火绽放,烟火既有寿带葡萄架的形状,又有长明塔的形状,楼角吹花烟月坠,宛如沥滴流星辉,灿烂长河色,阶垂玉衡露,庭舞相风翼。

    璀璨的烟火微微照亮紫鳶的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纹,平日他最是喜欢这些新鲜的玩意,现在他却是金簪鬓下垂,弱翠低红妆,玉箸衣前滴。

    紫鳶不断安慰自己,虽然他和眠樱被逼分隔两地,至少他们这一剎那在同一轮明月下,观赏着同样的漫天烟火,但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此际,紫鳶独自站在高楼上,落照移楼影,浮光动堑澜,烟火离他很远,远得如同稍瞬即逝的幻想,而眠樱想必是在离烟火很近很近的地方,彷彿连烟火也是触手可及,他或许在热闹人群的簇拥里,或许在某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天街香满瑞云生,纤轡摩轩响佩环,吹竹弹丝勾栏响,四周金莲开遍,宛如阑珊星斗缀珠光。

    紫鳶一直等到烟火结束,广栏上银烛落花沾,玉壶渐渐夜愔愔,先是浮云蔼高闕,偶尔浮云中断开明月,终于月以云掩光,世间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他倾望极云闕,甚至不自觉地抬手,凄凄合欢袖,苒苒兰麝芬,好像想要触碰明月,可惜明月只在云间,终究是迢迢不可得。

    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对靳青嵐大约还有顾忌,不敢把眠楼带走太久,虽然有时眠樱会在外面过夜,但通常只会一夜不归,所以翌日早上,紫鳶已经在翘首以盼眠樱的归来,午膳后他索性站在垂花门前,珠裙褶褶轻垂地,望尽数仞檀栾高墙,一等就是整个下午。

    一开始还是碧云笼淡日,小池春水浸晴霞,燕掠晴丝裊裊,鱼吹水叶粼粼,渐渐冷风乱鬓云,薄雾轻笼两凤,寒烟淡拂双鸦,紫鳶一直等到日长花影转阶迟,雕甍斜落影,眠樱却始终杳无音讯。

    终于,天上泼墨阴云,蟾影淡朦胧,彷彿随时要下起大雨,紫鳶方才在下人的再三劝告下回到香闺休息。

    香闺里玉鼎翻香,红炉叠胜,银灯宛如华亭月,紫鳶妆成不整金鈿,凤釵低裊翠鬟上,他垂鬟摘明璫,又以罗巾挹损残妆,脸色一直极为阴沉,只向下人再三嘱咐道:「你跟门房交代一声,要是眠樱回来了,马上派人通知我,哪怕我睡着了也要把我唤醒。」

    当紫鳶躺在金漆雕忍冬纹红眠床上,看着下人合起红樺色锁绣蝴蝶纹床帐时,他从窗缝里看见外面雨霾风障,雾沉云暝,不禁更为担忧眠樱此刻身处何方,眠樱向来行事稳重,若是今夜也不回来,总该命人捎个信通知紫鳶。

    虽然那个相里大人似乎很喜欢眠樱,但紫鳶打从心里明白,若是眠樱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这相里大人只会拋弃眠樱,逃之夭夭罢了。

    敲打不停的雨声应当催人入梦,而且紫鳶昨夜本就没怎么睡过,可是他始终无法真正入睡,反覆从浅眠里惊醒,他恍恍惚惚地听着雨声彻夜不息,如泣如诉,直到晓色朦胧,方才勉强睡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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