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三回头,等进了马车,脑袋又从车帘后面探出来,用力朝着这边挥手。 “石头哥哥,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马夫挥下鞭,马匹唏律律叫了一声,长蹄踢踏,带起阵阵飞尘。 石头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 马车行驶起来,车轮骨碌碌滚动,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先是快走,然后越走越快,越跑越快。 可人的双脚怎么能跑得过车轮,跑得过骏马吗? 他只看着车队越来越远,直到再也跑不动了,胸膛里跳得如擂鼓,耳边呼啸的风也止住,他才喘着气停下,已经跑出城门很远。他站直了身体,看着道路更远的那头,车队早已化作残阳天边的一道影子,然后什么也瞧不见了。 石头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 他捂着胸口的那只小金鱼,一步一步往回走,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佝偻着身子,低垂着脑袋,像是一只失了族群,离群索居的野狗。 他一个朋友也没了。 他心里是极想去的。他就只有善善这么一个朋友,比他娘对他都好。他也知道,善善的记性不好,京城里有那么多新鲜事物,她还会有很多新朋友,一定会很快将他忘了。 不过,他娘在这里。 云城,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已经冒起了炊烟,街上嬉闹的孩童也被家中爹娘的呼唤声喊回家。 石头的脚步匆忙地跑进城,他踩在熟悉的青石板上,穿过一条条小巷,最后在一处小院前停了下来。 到门口时,他举起手要敲,又迟疑了一下。以前他来的时候,从来都不得欢迎。 犹豫间,紧闭的院门里传来说话声。 是他娘的声音。 李娘子:“宝儿的病都好了几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让他出门?” 男人:“慌什么,那小子一日能给我们送十几文钱,送了一个冬天,有一贯还多。” 李娘子:“宝儿太久不见人,我原先说怕他冻着,如今连天儿都热了,怕是瞒不下去了。” 男人:“钱呢?” 李娘子:“等他来了,我与他说两句,他肯定乖乖的交。” 男人:“你这当娘的不心疼?” 李娘子:“我早就把他赶出去,想他说不定自己没了,谁晓得他命这么硬,竟活得好好的。” 男人:“今日都这么晚了,那小子应该快来了,你去看看。” “……” 说话声渐渐低下。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娘子要走出来,门口杵了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睛看去,眼前竟是一个半的孩子。 那双狼一样的灰色眼睛此时蓄满了热泪,却像一汪潭水一样聚在眼眶,倔强着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是她的大儿子。 李娘子嘴唇动了动,想起方才与夫君的对话,知道他全都听到了,有些尴尬,一时却想不出说辞。 “你……” 石头忽然动了。 他摘下小金鱼钱袋,把里面沉甸甸的银子倒出来,哗啦啦一片响,把李娘子吓了一跳。他又掏遍身上的所有口袋,把所有的铜板掏出来,噼里啪啦丢进地上这堆银钱里。最后把钱袋珍惜地放回了怀里。 然后他转身跑了。 李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连阻拦都来不及。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