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玉轻提唇角,回手拉上雕花木窗,踱步到八仙桌边坐下。 崔荣锦绕过屏风,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两支长嘴银壶,酒香混着药香在房中弥散。 苏景玉碰不得这等男人补益的药酒,摆手谢过,淡然道:“孙秋允送走了?” 崔荣锦不再让他,自顾灌了几口,抹了抹唇应道:“昨晚跟着商队南下了,快则二十天慢则一个月,必能到达南疆。” 苏景玉点头,拈起碗盖悠然撇着茶沫,“那四个刺客呢?可听说有什么动静?” 崔荣锦含着壶嘴一愣,方想起那几日只顾着忙活孙秋允的伤,忘了同他说起此事,放下酒壶道:“当晚就被灭了口,死状各异,看不出是谁下的手。” 苏景玉不由拧眉,那四个刺客与崔荣锦的手下拼杀的两败俱伤,彼时若要灭口,一个武功上乘之人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他们,怎么会死状各异? 倒像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刻意伪造的假象。 左手刀! 苏景玉眸光闪动,当晚他本欲抢走孙秋允,却顾忌他的性命而故意放手,难道他当真是父亲的人? 压制在心底的怀疑越发明确,不愿提及的真相呼之欲出,指尖一松,碗盖滑落在八仙桌上,咔哒一声脆响。 崔荣锦不解他心中所虑,以为他担心营救孙秋允的事泄了密,攥着折扇拍了拍他暗红色的袍袖,看着他笃定一笑,“放心,我手底下人办事出不了岔子,保准祁公公什么都查不到。” 他视线在苏景玉身上停留了片刻,移至透着柔光的雕花窗棂,举着酒壶大口咽下,眼中情绪流转。 年少时结伴在山下玩耍,山顶石块坠落,千钧一发之际是苏景玉不顾一切地推开他,救下他的性命,他自己却被落石砸伤,在床上躺了两年,险些残废。 救命之恩他这辈子都无以为报,别说只是冒险帮他查当年的事,就算将来事情败露,他也甘愿独自担下一切,来换取苏景玉的平安。 两人各有所思,沉吟不语。 窗外的太阳隐入浮云,透过窗棂的光线渐渐转暗,氤氲的茶雾飘然四散,缕缕清香与馥郁的酒香混杂在一起,毫不违和之感,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舒适与安宁。 崔荣锦回过神来,率先打破了房中的寂静,脖子一伸,向苏景玉打探道:“听说咱表妹许给鲁国公家的陈勉了?” 商贾之家,三教九流无所不熟,两府的亲事自然瞒不过他。 苏景玉瞟着崔荣锦那对上下起伏的横眉,便知道他后面定是骚话连篇,双眸一转,似笑非笑地端详他衣领掩盖下的脖颈,抓伤处的硬痂已经掉了大半,露出新长的粉嫩肉芽,奚落道: “我看是嫂夫人最近太惯着你了,都有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崔荣锦嘴里啧了一声,不以为然:“闲事?这是咱自家的事!不说兄弟夸口,京里头富贵的公子哥,除了你我,就属这陈勉最为像样,跟咱表妹绝配,其他的都是些骄奢淫逸的浪荡子!” 崔荣锦酒后热的折扇一展,半趴在桌上绘声绘色道:“唉,你听说没?督察院张御史家那个,把他老子的小妾睡了个遍,还有内阁吴大学士家的公子,花重金包下天仙楼的二十多个□□,回府全扒光了衣裳摆什么美人盛宴,气得他家夫人差点吊到房梁上去……” 说起浪荡子这个名号,京城里叫的最响亮的应当是他苏景玉本人,哂笑着打断了崔荣锦的话: “药酒少喝些,喝多了致幻。” 他蓦然眸色微滞,端起的茶碗又缓缓放下,像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祁沐恩呢,如何?” 崔荣锦双眼向上一瞟,极快地在脑海里搜寻有关他的香艳事迹,终究一无所获。 刚刚才夸下的海口仿佛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悻悻地垂眼,“他啊,我没打过交道,传言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听说快要与姜老太太的孙女定亲了。” 苏景玉不屑地冷哼,要说道貌岸然,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宽大的袍袖一挥,端起茶碗送到唇边小啜。 崔荣锦突然想起什么,兴奋的双眼发亮,手肘怼的他茶碗一晃,淡黄色的茶汤顺着手背流入袍袖中。 “你说姜家怪不怪,府里只有年过六旬的姜老太太和未出阁的姜姑娘,居然差小厮来我这买……” 门上响起顺子有节律的敲门声,苏景玉边翻帕子擦去手上的茶汤边唤他进来,得知逢月已经买好了绣品,正站在泰安堂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