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窗口逃走,只能从一楼大门跑出去;想来想去,她能够行动的时机,只有丈夫走进暗房后的那区区片刻。 当波西米亚下了楼梯、脚踩在一楼木地板上时,果然听见楼梯后头暗房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应该已经走进去了,因为暗房里随即响起了物件被挪动的杂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抬脚就朝书房跑了过去。 书房门下有个门挡,她记得自己今天还用过它一次,用来卡住了书房房门。书房离暗房不远,她只要动作再快一点,能赶上! 波西米亚扑到地上,一把抽出门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掉头冲向了暗房门口。暗房门朝外半开着,光鱼在里面巡游,将丈夫的影子投在了墙上;他听见了响动,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马上要推开门走出来了。“波西米亚?你下来了?” 从她身体里生下来的那三个孩子,是她的一部分骨血、她的一部分生命;她要走,她还要带着孩子走,绝对不能把他们留给他—— 波西米亚以全身力气向前一扑,重重将暗房门撞上了;她的神经仿佛也随这一声闷响炸开了似的,一时耳朵里除了嗡嗡声什么也没有。但她还记得最关键的事——她迅速蹲下来,使劲将门档矮的那一头给塞进了门下。 “喂!”丈夫吃了一惊,使劲推了几下房门,门档响了两声,却总算是顶住了。“开门!” 她怎么可能会开门? 见他被堵在了暗房里,波西米亚终于松开了憋着的那一口气,手脚都有点发软发虚。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必须赶紧带上孩子跑掉,这门档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丈夫不再推门了。他静静站在暗房里,开口说话了。 “你先把光鱼收起来一下。” 波西米亚一怔。噢对了,照明的这些鱼,确实是她的。 “你不想知道孩子们在哪里吗?” 她应该抓紧机会去找孩子们的,但她身体却僵直着一动不动。三条光鱼在头上游转,将楼梯下这一方小小空间照得亮亮堂堂。黑夜,在房子外屏住了呼吸。 “你只见过宝儿的黑影,和她在昏暗中露出的一双脚。” ……他在说什么? “光鱼游过去,影子就消失了。但是,我们的孩子其实一直在的啊。”他静静在暗房里说,“……你把鱼收起来,再看看。” 波西米亚近乎茫然地将游鱼叫了过来——她身上冷得一阵阵打摆子,像是被扔进了数九寒冬的冰湖里又捞了上来,浸透了冰水的身体沉重得好像要站不直了。 光芒一瞬间全都熄灭了,漆黑蓦然笼住了房子。 刚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渐渐看清了身边模糊的昏暗影子:走廊、楼梯、书房……在浓浓黑夜里勉强浮起了朦胧的轮廓。 她的心脏沉了下去。 她一点也不想低头,但是她还是逼自己慢慢低下了头。 一个小孩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贴在她腿边,不知已经跟着她跟了多久,此时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一点点仰起了那颗又圆又大的脑袋。 ……宝儿。 在黑漆漆的宝儿手里,拎着一只门档。 等她看清楚时,她的丈夫推开暗房门,从一片漆黑中走了出来。他走近波西米亚,伸手轻轻落在了那颗巨大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宝儿真乖,干得好。”他柔声说,“下次也要紧紧跟着妈妈,看她在做什么噢。” 那个又圆又大的黑影,在昏暗中上下点了一点,在父亲充满鼓励的手掌下发出了半声尖尖的欢愉。随即,它又转过来,重新对准了波西米亚。她仿佛能感觉到,宝儿的呼吸正喷打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你真是孩子气,”丈夫抬起手,在黑暗里将她的头发别向了耳后。“你把宝儿照片上的眼睛刺穿,又有什么用?我有时都担心,你会不会精神上变得不太稳定。” 他凑近了,以气声在她耳旁说:“你刚有了宝儿时,那样爱她,甚至为她牺牲了离开我的机会……后悔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