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要放了他吗?拍了影片再杀掉不好吗?” 短仔倚在游艇甲板栏杆上,小声问道。在确认几个囚犯都被捆严实了之后,他们一行人离开了底层船舱——刚才的决定是阿城临时下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疑惑,需要避开秋长天商量。 依靠着帝国军力,秋长天在泪城头颅上践踏了这么久,但凡有一点机会,大半个泪城的人恐怕都不介意看见他的浮尸漂在海里。如今有了这个机会,阿城却真心打算放了他,大家都不太理解。 “当然要放。” 在白光灯一闪一闪、半截都泡在脏黄海水里的宽阔仓库中,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避免产生回音。阿城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才说:“我们杀了他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心里痛快了,除此之外,屁的帮助也没有。” 大家都望着他,等他继续说。谢风静静地站在一边,手不断地捏搓着自己的衣角。她现在非常想走。 “你们想想,影片拍完了,把人杀了,不管他的尸体有没有被找到,帝国方面都可以说他是被以性命要挟才拍出的影片,甚至没有尸体也可以造个尸体出来,说他死了。你说影片是真的,他说人到性命关头什么话都讲得出口……一旦陷入这种口水扯皮里,影片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短仔沉吟着点了点头。 “死了一个官员,到时候,帝国自然会对我们下手报复。”阿城看了一眼谢风,说:“说泪城团结起来只是理想,归顺都无法让我们团结,帝国也不会那么傻,用最笨的手段报复……他们报复的花样多得是,我们只为了杀秋长天出一口气,不值得。” 谢风没有说话。 事情演变到这一地步,她隐约产生了一个感觉。 眼下正在出一场大事,一场足以改变泪城未来命运的大事,她的那一个电话是促生它的契机——然而,这不代表她正参与其中。她只是在见证历史转向,这件事本身,并不受她的力量左右。她的意见,其实对它的走向毫无影响。 ……她只不过是恰好在场的一个旁观者。 这是一个让人很难下咽的感觉。泪城是她的祖国,这件事也是她促生的,然而当它真正滚动起来时,她发现自己似乎被隔开了一层——很难解释,她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个感觉。 “那……真的要给他两天时间,让他跑?”黑犬颇不甘心地说。 “不,那也不行。”阿城答道,“只要他不见了,帝国就会说他是被杀了。帝国当然也会担心他再冒头,私下里恐怕会追捕暗杀他;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失踪了,就会对影片威力、影片的可信度造成影响。对我们而言,最好的结果是把他放回去,送回帝国人手里。” “哈?”短仔倒吸了口气——这一句话,显然谁都没有想到。 “听我说完,当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他的确平安回去了,人没事,再放出影片,才能制造最大的效果。来自内部人员的爆料或叛变,往往比外人的反抗伤害大多了。” 阿城的脸被烟雾遮掩得隐隐约约,但那一个充满恨意的笑却还是能看得见。“当然,我们也要注意把影片拍得自然点,最好拍得好像他只是在和旁人对话一样。比方说,前方设置一个镜头,让他以为他在对前方镜头坦白,但实际上我们是从旁边用手机拍的。这一点,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太狠了。 谢风手心里全是凉汗。 把秋长天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才爆出影片,那么帝国就怪不到泪城头上来了,他们要对付的对象就只有秋长天这一个“叛徒”而已——不管这个叛徒究竟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都会是第一个被收拾的。 谢风能想到的最狠辣的手段,就是把人杀了,可是帝国绝对有比这更折磨人千百倍的手段。 她当然不是担心秋长天。 当秋长天被平安送回去的时候,当他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一把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的疯狗,就谁也无法预料了。 谢风只能肯定一点:仰其鼻息的东罗绒,下场绝不会好。 一个物件如果可以用来泄欲,自然也可以用来泄愤。 其他几个人的面色,倒是越来越亮了。“那他能好好配合么,”短仔还是有点忧虑,“毕竟这事分量不轻……”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低声商量起具体该怎么逼秋长天就范的细节。只要他信了阿城的谎言,逼他就范是有可能的——而一个处于困境的人,又很容易以为自己抓住的是救命稻草。谢风一个人站在圈子外,兀自有点愣愣地。 该怎么保护东罗绒? 等他们讨论完的时候,大家都静默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黑犬忽然叹息似的说:“……那我们这个世界,究竟会不会迎来末日呢?” “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