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送旨意而来的并非是陈深, 而是宋絮清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男子眉眼之间外散着不可接近之意,与裴牧曜镜花水月般看得见摸不着的生人勿进不同,这位男子仅仅是一眼, 给人的感觉便是若是靠近一刹那, 此处便会血流成河的戾气。 携带来的旨意之意也是简短的慰问,表示即将派人前来追查, 若裴牧曜伤势极重, 可在陉州多停留些时日,伤病养好之后再启程也不迟。 言语之时,垂眸听旨的宋絮清隐隐之间总觉得来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掠过, 心中闪过些许疑惑,但也因为领旨不能抬头故而没有看清。 送走了男子,裴牧曜随手将圣旨递给泽川收好, 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宋絮清拉起, 四目相对间, 他道:“午后我们离开陉州。” 宋絮清不明所以地睨了眼圣旨,继而侧目凝视着眸色沉沉的裴牧曜, 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吩咐茗玥收拾行李。 不过裴牧曜并未给她思忖的意思, 牵着她往里走时,神色淡淡地道:“有时候,父皇的话需要反着听,他说你可以养伤, 实则是在催促加紧速度, 但有时候说养伤那便真是养伤。” 宋絮清满腹狐疑地拧了拧眉:“……” 帝王心海底针, 猜也猜不透。 但也由此可见, 皇帝在催促追查官盐走私一事。 她眸光从容不迫地扫了周遭一道,确定并无第三人身影之后才开口:“港口码头重兵把守,只怕也有他们的眼线在此,若要追查怕是困难重重,更何况是走私一事。” “走私本是见不得光的事情,然而有些事情越见不得光有的人就越想把它摆在明面之上。”裴牧曜微微掀起眼眸,眸光含着些许冷冽的笑意,看向了透过竹林倾洒而落的阳光,“对走私背后之人不知情的人,并不会想着探查白日间经过道道查看而离港的船只,只会将目光透落在夜间离港的船只。” 夜间行事,可比青天大白日下要干脆利落许多。 宋絮清朝前迈进的步伐停顿刹那,仰首睨了眼裴牧曜,不多时,他眸光垂下了些许,径直地对上了她的眼神,那道清冷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些许笃定之意。 她想起适才贺夫人所言的事情,眉梢缓缓地往上扬了些许,“贺大人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说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同我请了两次罪。”裴牧曜穿过竹林,走上了鹅卵石小道,道间微风徐徐吹过,扬起了女子下摆的纱裙,“一次是昨日受伤之事,至于另一次……” 他的尾音悠长,眼眸也扫向了自己,宋絮清心知肚明,嗤笑了声:“邀你前往绛月阁之事。” 前去打探的暗卫不仅仅是回报了顾娘子是冯娘子一事,更是明确地告诉她,整座陉州城皆知,贺林知乃是不可多得的磊落清官,别说是青楼就是饮酒谈事的花楼都少去,多为在家中宴请。 可裴牧曜抵达陉州那一日,他所邀的地点便是花楼,甚至还带上了宋淮安。 “我那时觉得,他知道宋淮安乃我兄长一事,故在接风宴时带上了宋淮安,可现下仔细一想,他明知宋淮安是裴翊琛的人,却还是带来宴见你,有意思。” 裴牧曜垂眸凝着她的侧颜,头也不抬地抬手挥开挡住她去路的树干枝桠,道:“他不过是想试探我对宋淮安的看法罢了,若是我不计前嫌地对待宋淮安,他自然不会将心思花费在你我二人身上。” 是以贺家夫人才会在翌日前来拜见,而不是宋絮清抵达陉州当日,他们也在衡量得失。 宋絮清笑了声,将在贺府发生的事情不疾不徐地告诉了裴牧曜,想起顾沁宁提及尹家小小姐时的决绝,叹了口气:“不过她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尹珞还存在于世上了。” 想起前往东宫做客的那日,顾沁宁静静地坐在侧阁之中,眸底间并未有丝毫新婚妇人的欣喜,宋絮清不由得想起前世所遇顾沁宁之时,她好似也是这般? 那时宋絮清还以为她性子如此,可知道她的事情后,倒觉得若是她嫁给了仇人,也会同她那般吧。 久久都没有听到宋絮清的声音,裴牧曜目光略微掠向她,只见她垂着眸不知到在想些什么,然而整个人身上却散着些许无奈,悲凉萦萦环绕在她的身侧。 脑海中骤然闪过记忆中的宋絮清,她离宫的那一日,也是如此静默地站在马车前,不曾抬眸留恋过那宫中的任何事情,也对周围之事漫不关心,就好似早已料到了会是如此结局收场。 倏时闪过的记忆令裴牧曜眸色冷了几分,在这炎炎夏日之下很是显眼。 他眉心紧锁着,只有在对上宋絮清狐疑的眸光之时,如同干枯池塘里的鱼遇到了清泉般,修长的手臂一揽,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忽如其来的动作让宋絮清眼眸一颤,心中的涟漪被吓得惊起,抵着他胸膛的鼻尖略过熟悉的荀令香,淡淡清稳的沉香随风钻入她的鼻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