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耳朵里,却一句句令他惊心。 他几乎不想听下去。 可皇帝的声音依旧冷静地在说着:“其实,舅舅何尝不是在用朕压制世家,再用世家来掣肘朕?” 至此,长孙无忌才低声道:“我从没有想用世家掣肘陛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相信自己,只要他在,世家必然翻不出什么花来,该用还是得用,不然难道由着皇帝启用诸如许敬宗等无才无德之人? 他是这样想的……吧。 还是如稚奴所说,他是在为了自己能够权倾朝野。 * 长孙无忌颇为颓然,以手撑额,有些颤抖的手指,不自知的将冠中发带出了几缕—— 是白发零落。 李治心中忽而大痛。 在来之前,他已经想象过许多舅舅的样子。 他以为无论什么都能接受:质问,愤怒,怨怼,乃至衔恨…… 可是现在,李治才知道,他见不得舅舅狼狈。 “舅舅,你最后给朕上一道奏疏吧——” “朕等着。” * 三日后,太尉长孙无忌上书请罪。 言及数年来“误先帝圣托,罔上负恩,擅弄权柄,几于专权乱政。”自请其罪。 朝臣皆惊:专权乱政之罪,皇帝要深究的话,与谋逆也差不了多少了。 然帝以‘元舅辅政,曾安社稷’为由,免夺爵。 但去官职,迁黔州。 有诏,此生勿复朝觐。 第105章 立后 永徽五年。 春日载阳,黄鹂鸣枝。 姜沃走进立政殿后院,见一株杏树,不由止步。 金色的日光透过树的叶隙投下来,斑点样洒在地上,一晃眼倒像是落了一地的金色的小杏子。 媚娘扶着窗,倾身对她笑道:“怎么不进来?” 姜沃就指着杏树道:“姐姐还记得,宫正司正堂前院中也有一株老杏树吗?” 媚娘点头,自然记得。 两人隔着镂花窗与遍地春光彼此相望,姜沃笑道:“就是这样一个春天。我从姑姑手里接过写着宫规的竹椟,奉命去掖庭北漪园。” 媚娘在窗后接过话来:“那是咱们第一次见面。” 自此,已然相伴十六载。 * 媚娘带着笑意,目光一直注视追随着姜沃步履轻盈入殿。 见她朱袍殷红,面如素雪。 只觉心中欢喜之余,更有安心沉定。 嘉禾送上春日宜用的扶芳饮。 说来,这扶芳饮还是崔家的秘方,被崔朝先送当时晋王,又送姜沃,现在已经变成了宫廷饮。 姜沃喝了一口想起来:“等我明日再带几张新方子进来。” 崔族长最近对待崔朝,那真是外头的天气一样春光和煦,珍本秘谱流水样送过来。 与之相应的,便是流水样送进立政殿的奏疏。 只是这回,不再是反对,而是百官请立武宸妃为后的奏疏。 * 此时媚娘所居的后殿中就放着几本奏疏,这是皇帝挑了几本词彩焕达雅致的给她,让她搁在后殿可以多看两遍。 姜沃就伏案看起来。 论起文采好,果然都是熟悉的人名:许敬宗、李义府、还有……上官仪。 此时再看上官仪的名字,姜沃早没有初次从媚娘手边看到上官仪《投壶经》的惊讶了。 每个人身处的人生阶段不同,利益不同,当时当下的选择就不同。 此时的中书舍人上官仪,站在了支持皇帝立武宸妃为后的一边,是符合他此刻身份和利益的选择。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