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烛对着那玛瑙珠帘怔怔地发呆,忽然就想起她第一天来槐京城的时候,她就跪在那帘子外头,声音发抖地唱着白蛇。或许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或许一开始兰志国带她来戏楼胡同,就是一个永久的错误。 这个错误让她,永远不懂怎么摆正自己的位置。她却偏偏不信,偏偏要试。 她想起江昱成曾经说过,她是不是自己真的觉得,她是什么有潜力的投资品?从她父亲带她进来的第一刻起,从她说要留下来的第一刻起,她难道还妄想有那些称之为自尊和独立的东西吗?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兰烛!”江昱成出声喊她,语气里是滔天的怒意。 “二爷,算我求你,算我求你一次好吗?只要几十平方,几十平方就好,留她一个家吧,好吗” 她瘫坐在那里,眼睛里的珠光像是外头的融雪,在清冷又带着嫣红的眼里打转,最后却一滴都没有掉下来。 她在忍让、哀求,那表情和神态,让人动容。 江昱成心中气血翻涌,负手而立,脊背挺直,迫使目光从兰烛身上移开,看向前方∶“即便从前为了你的母亲,即便从前你那么难的时候,也从未这么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求过我,如今就是为了这些与你不相关的人,你倒舍得了你的自尊,肯跪下来求我。兰烛,你这一身傲骨,算是让你自己废了。” 说罢,他径直走出了房间,留兰烛一个人,独坐在地上。 k 江昱成一走,几天都没回戏楼胡同。 他住在城东cbd中心离江家的产业园不到两公里的一套公寓里,翻着堆积如山的公文,思绪烦乱。 笔尖一顿,銮金雕刻的钢笔落在地上,他靠着椅背,揉着太阳穴。 助理不合时宜地敲着门,他没抬眼,喊人进来。 助理“二爷,开发商过来了,来聊边城项目的第一期款项的事。”江昱成“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站了起来,从衣架上拿了外套,一靠近,就问到外套身上淡淡的味道。 浮京阁换了熏香,原先的冷冽松木被兰烛换成苏轼的雪中春信,那淡淡的,藏在雪地里的暗梅本不露锋芒,等到人远离时,却能在恍惚中骤然想起,她单薄却勾人的媚。 江昱成原来悬浮在半空中的手最后还是落了下来,他拿了外套,大步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边城项目的项目经理已经拿着一叠资料等着了。 “二爷,合同法务部都已经过了,没什么问题,投管部也说,这个价格,开的很合适,商务上法律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江昱城点点头,拿起钢笔,笔尖刚触碰到署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那个画面。 她披着头发,跪坐在地上,长发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微微抬头,仰望着他,眼里的倔强和锋芒,被她藏在眸光下。眼尾的一抹红若影若现,她明明是没有掉眼泪的,可是江昱成总是觉得,那一滴未落下的泪,落到里他荒芜的心野上,像是一场由星火引发的燎原之难,烫得他难受极了。 他把合同合上,对着项目经理说道,“那块地,我想留一部分。”“留一部分”项目经理有点懵,“二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那儿不是有个不肯走的钉子户吗,把那个留下,剩下的,卖了。” “可是、二爷,我们这样做,会影响地皮的估值的,这一套程序都要重新走过,算起来,是我们违约,不划算的,再者,那户钉子户我听说了,难缠的很,您没必要把烫手的山芋放在自己手上啊。” 江昱成捏了捏合同的一角,把手上厚厚的资料丢给项目经理,“就这样吧。” 项目经理还想说什么,但看江昱成一副已经做了决定心意已决的样子,又看了看江昱成身边的林伯。 林伯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项目经理只能退下。 门关了之后,江昱成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用火机敲着桌子。 林伯“您母亲那边的状况,一直不太好。” 江昱成蓦地起身,回头,一把揪住林伯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拎离地面,他死死地盯着林伯的眼睛“我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林伯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谦卑和煦,“我不提醒您,老爷子也会提醒您的。”“您知道,江家能从商的人,不止您一个,所有人,可都盯着这一块地。” 江昱成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即松手,站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缓和了语气∶ “知道了”林伯整理了自己的着装,恢复成得体的样子,他弯了弯腰,表示抱歉,随即下去,安排江昱成后面的行程了。 风雪天,车子行进在槐京城朝北的方向去。他那天从浮京阁走后,就没有再回去。 江昱成知道兰烛一身傲骨,但这两年多,她能一直待在她身边,也是因为她自己收起了自己的锋芒,成为他身边温顺、懂事、听话的存在。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