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荷濯此时听了这话,暗自瞥了一眼温迟迟,最终点了点头。 佩兰继而又对着温迟迟福了福,“太后娘娘请姨娘您也一同去。”说罢,便神色恭敬地站在了一旁,安静地候着,没有再提换衣裳之事,也没有提她离开之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温迟迟与付荷濯立在佩兰身侧,稍稍离得远了些,避开了些距离,跟着她往前头去,一路无话。 到了宫门口,佩兰唤门口值守的宫女吩咐道:“那些摆盘里头的瓜果与格子里头的蜜饯现在换一遭,正月不留,明日一早也得换上顶顶新鲜的,再将夜香与银炭灰烬拨一拨,该倒的拿漆盒出去倒了。” 说着,佩兰推开描漆绘凤,豪奢大气的殿门,将人领了进去,垂首道:“娘娘。”行完礼后,便来到了付清涟身后替她捏肩。 又附在付清涟耳边同她耳语了几句,付清涟一双倦怠的眸子便又亮了亮。 温迟迟甫一进门便被这扑面而来的贵气晃了眼睛,只虚虚瞧见了上首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居于高台之上,便挪开眼睛,学着付荷濯的样子叩头行大礼,因而就没见着付清涟看他的神色歹毒得很。 半晌后,付清涟淡笑道:“六郎,你起来,到本宫这儿来,给阿姐好好瞧瞧,这都许多年没有见着了。”付清涟说着,眼睛倒真有些湿润。 早在数年前,付家因着付老爷是太傅兼桃李天下之故,煊赫至极,在京中极其鼎盛。 宋也那时身为国公爷唯一一个嫡子,强闻博知,少年英才,但因着母亲是长公主的缘故,便注定了这一生在仕途上不会走太远,因而付家见着宋也入职工部,便也未曾放进眼里过。 直到几年前先皇骤然崩俎,继而翻出了三司使与政事堂命官结党营私、徇私枉法的案子,一时间众多官员锒铛下狱,朝廷上下噤若寒蝉,恰逢国公府二房的大郎班师回朝,宋也便借着此次契机血洗朝廷诸多势力。 付家未曾将这心性高傲的少年人放在眼里,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少年已经长成了獠牙尖锐的猎豹,羽翼丰满的雄鹰,骤然对着付家榔头一棒便是沉重的一击。而后几年宋也精心布局,徐徐图谋,付家便一蹶不振了起来。 而付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几儿郎中,只有付勇的几个嫡子有些出息。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三个嫡子,大郎早年在三司任职却突然暴毙,二郎而立之年却身子孱弱,全靠一口药吊着,六郎幼年走失,杳无音讯。 直到近些时候,六郎才被找回来,参了军,一身血性,年轻有为,军事才能亦建树颇丰。 至于是不是她的亲弟弟,付清涟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这个青年的身上看见了付家的未来。 她又拉着付荷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笑道:“六郎,你在漠北这一仗打得极妙,想来漠北的百姓能过个好年了,民间对你的呼声又极高,阿姐见着了当真替你高兴。漠北这会儿局势平稳了,想来这几年你也能在京中好好将养身子,过些时日令宋相给你在京中谋个职位如何?” 付清涟说着,眼睛便暗自朝屏风后的人扫了过去,只见瞧见一道身姿如竹的人影,那人手上提着笔,笔走龙蛇,头抬也不肯抬,一副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心中有几分不舒服。 她其实并不懂朝堂上这些争斗,这都是父亲进宫同她说的,说六郎回来后便要替他某个职,而枢密使一职空着已有半年有余,阿濯立了功,身份又不低,这职由着他领也是担当的起的。 只是为何她瞧着宋也是不愿意的呢?难不成正如父亲所说宋也狼子野心......? 微微蹙了眉头,付清涟当即便否认了心中这个揣测。 怎么会呢,且不说宋也与她青梅竹马的关系,对她母子二人关怀呵护至极,就说他这几年殚精竭虑,替她制衡各方势力,稳定朝纲,没有一句怨言,她便足以信任宋也。 付清涟觉着这几日同宋也商量一番此事便可以定夺了下来,毕竟这是她的亲弟弟,宰相堂除,直接任命官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付清涟眉间又漾上了淡淡的笑意,她便觉得这十拿九稳的事情不必再谈,一会儿定下来下诏便好,于是自得地捻了一颗南洋进贡上来的红樱桃放进了嘴中,几乎是舌尖一蜷,贝齿稍稍用力,鲜嫩多汁的肉便滑进了腹中。 舌底压着果核儿,见着佩兰捧着青釉唾壶到了面前,付清涟非但不吐,反而朝温迟迟指了指。 付清涟只顾着对着六郎嘘寒问暖,却并不叫她起身。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