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栋豪华的金铺,冯公在楼上饮茶,楼下邻着军中的校场,正当热闹,一阵阵的喧哗。 阿策瞧了一眼,是童绍带着许多官员在观军士演斗,前呼后拥的宛如城主,也就不再留意,对冯公述了事情,“陆九郎坚称在宴上未听见内奸的声音,或许的确另有他人。” 冯公望向窗外,神情和善,语气却怫然不悦,“我已将那无赖查了个通透,根本是个满口胡话的骗诈狡徒。掌书记钟明曾向衙门提过他的案子,此刻就在童绍身边,你自己瞧。” 阿策依言一望,见童绍身旁有个中年男子,生得刻板瘦削,看官服职务不低,却在童绍身旁弯腰塌背,亦步亦趋的奉茶。这人如此讨好,又过问案子,定是应童绍之令,他不免也疑惑起来,“但陆九郎道出木雷之名,说二人密议的正是刺杀阿爹之事,不像是胡诌。” 蕃地有数百个部落,最大的十二支,其中以噶玛部落最为强盛,也是蕃王的母族,木雷是部落的军师,竟然亲至,动静绝不会小。 冯公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此言真假且不论,单看这人为活命反复无常,还知晓了你们的身份,一旦落在差役手中,定会全数供出,那时就成了河西明面承诺六人入城,暗地却遣精锐埋伏的背约之实,两军还如何会谈?” 阿策不免语塞,校场的竞斗恰好结束,众多官员纷纷捧赞。 童绍在城门闹了一场,周元庭并无回应,他越发气焰高涨,骄然对钟明道,“荐的武士不错,你也算长进了,不似从前净做些无用之事。” 这一言何其傲慢,还是当着众人之面,钟明依然毫无愠色,唯唯而应。 卢逊一向谄媚,在一旁道,“哪怕是块搓不动的顽石,被童大人调教了也要开窍,此前我曾好意提醒,让钟大人明白事务孰轻孰重,险些给唾了满脸花,如今总算是改了。” 童绍倨傲道,“我何尝不愿做个软善的,但周大人年事已高,按说也该退养了,只能由我来施行责惩。闭城令何其荒唐,当真是糊涂了,我已上书朝廷,定要将这失当扳正。” 冯公投目而视,淡然一哂,“不管是不是他,此人都得按下,不可任之。” 阿策方要开口,校场外来了一队人马,领头者虽然年迈,骑姿依然稳健,正是城主周元庭。 场中的众多官员全惊住了,自从童绍接管政务,周元庭就从未再踏足校场。 童绍也怔了,甚至忘了相迎,直到旁人提醒才回过神来。 周元庭按缰不动,后方的亲卫带来一个大胡子商人。 那人一指童绍,“小人状告童大人强夺民财,侵吞兵饷,收受蕃军贿赂,私通外敌!” 众官哗然,童绍脸色剧变,不可置信的厉声而斥,“一派胡言!” 童绍仗着有靠山,来天德城一直风光无比。 周元庭让权,众官服畏,城中就如他的私地,军中就如他的私营,从来随心所欲。谁想到有朝一日竟被平民指着脸申告,竟还被勒令暂停职务,回府自省,直至彻底查清。 时机未免太巧,小七很是疑惑,“一介商人告状怎能逾级直达防御使,周大人既然久未理政,分明不愿得罪童绍,为何却下令彻查,是与会谈有关?” 阿策知晓了部分内里,心情复杂,“天德军意见不一,周大人要推动两军会谈,童绍却一力反对。裴家应该是与周大人有所默契,搜集了童绍的劣行。虽然他在朝中有靠山,很难被平民的指证扳倒,短期压制也就够了,只要会谈成功,周大人得朝廷嘉奖,就不惧童绍的报复。” 小七明白过来,也不算意外,“要不是信任裴家的能耐,阿爹怎么会放心来此。” 阿策佩服之余,难免生出沮丧,“冯公到底是裴家哪一位?手段如此厉害,根本用不上我们,在他眼中,我们大概就如小儿耍闹一般。” 小七不禁好奇,“不是说韩裴两家早年有往来,你一点认不出?” 阿策没好气道,“那是在裴家迁去甘州之前,我还没记事,大哥和二哥或许知晓,来前也是疏忽了,竟忘了打听一下。” 小七的所知就更少了,“我只听说裴家人多,从军和行商的都有。” 阿策也算有过接触,解释道,“裴家有兄弟五人,早年为争家主斗得厉害,结果反而是最小的上位。联兵合战时我见过大爷裴安民、二爷裴引贤,这两人均有能耐,但阿爹说不及家主裴佑靖,锐金军就是他一手训的。行商的是三爷裴兴治,冯公应该是管消息的四爷裴光瑜,看来心眼深,脾气大,明知我们是韩家的也不客气,连下人的嘴都闭得紧,半点不透。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