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绍不耐的冷脸,“令祖如此,子侄未必肖贤。河西被蕃人统御近百年,穿胡衣,说胡语,习俗与胡人何异?无非是想托称旧地,向王廷骗钱骗物!” 场面格外僵绷,韩戎秋不疾不缓,“童大人可知河西陷落之后何等境地?蕃人视我等如猪狗,驱之为奴婢,至秋季必大掠钱粮与妇人,以肩骨贯绳为缚,以断手凿目为戏。百姓忍辱煎熬,无不思念王廷,一如幼子受尽欺凌,欲投父母慈爱之怀。” 河西沦失之惨,多年来早已传遍,众人皆为之动容。 韩戎秋又道,“十余年前,天子遣使与蕃人会盟,使者经河西而返,百姓听闻故国来使,纷纷前往拜见,伏地哀哭难抑,问天子安否?今子孙未忘故国,朝廷尚念之乎?今日韩某来此,也是想问替万千百姓一问,朝廷是否还记念河西受苦的子民?是否肯悲怜离失多年的骨肉?” 一番话情真意挚,许多人听得酸涩,不禁为之唏嘘。 童绍一时哑口,又质问道,“那为何蕃人已经败走,河西仍砺兵不断,敢说没有拥兵自重的野心?” 一言气氛微变,正中天德军之忧。 韩戎秋应对自如,平静道,“大人真当河西无忧,还是故作不知?如今虽复五州,依然有七州陷于蕃人爪牙,而且北有回鹘、西有于阗、东有吐浑,四面受敌难有一夕安枕。如今亟盼归附,正是为得天威所护,不必再日日惊恐。” 童绍实在挑不出刺,唯有故作讽笑,“韩大人用兵如神,在蕃人眼中一似猛虎,何以在此矫装稚儿。” 韩戎秋淡然道,“大丈夫临阵勇猛,难道回家也如此?中原是我父母之邦,我热切久望,来此就如游子归家。只有蕃人对我恨之入骨,绝不愿会谈顺遂,甚至千方百计的离间至亲,好在众位大人明睿善察,必不会受到蒙敝。” 童绍本是受了蕃人贿赂,要对河西人极力贬压,不料周元庭先行发作,气得他心火蹿变,刻意来此折腾,一心激得韩戎秋失言,好抓住错处搅了归附一事,谁知对方绵密沉稳,没有一丝漏洞。 周元庭冷眼而观,至此道,“梁大人将地图与军册收了,一应封存入箱,所谈的俱书奏本,着人快马递去长安。韩大人远来是客,既然会谈已毕,当转去宴席了。” 场面松散下来,众官员说说笑笑,移步去往西棠阁。 陈半坊拿回陆九郎,转身又去忙碌,到半夜方回府,又累又燥,如一只随时欲燃的爆竹。 绣香在阁里学得极懂侍奉,低眉顺眼的绞巾拭面,捧出温好的肉汤给他填肚,卖力的给他按捏筋骨,脱靴浸足。 陈半坊身心舒泰,逐渐和了面色,“算你伶俐,还知道报讯。” 绣香乖巧道,“奴婢做不了其他,只能留意些琐碎,幸好没让小姐又给骗了。” 陈半坊火气蹿起,从袖中取出金簪摔在榻边,“那小子灌得好迷汤,给点东西就哄得她回心转意,怎么会蠢成这样!” 绣香将他的双足从热水托起,细细的用布巾拭干。 陈半坊兀自恼怒,突然盯住美婢,掐着下颔逼问,“他这般会哄女人,连你的旧主都上当,你能免得了?娇儿前次说见你们搂搂缠缠,是不是早有勾连?” 绣香见他恶狠狠之态,骇得身子发软,“爷之前就问过了,明知他是个浪荡的,哪敢有一丝沾连,爷实在不信,我只有一头撞死。” 她作势要撞柱明志,陈半坊这才去了疑心,喝骂道,“随口一问罢了,你胡闹什么?” 绣香立时收了啜泣,跪地给他捏脚。 美婢百般柔顺,陈半坊总算满意,拾起金簪插在她的发上,“今日立了功,簪子赏你,明日去铺里挑块料子,裁件新衣。” 这人暴燥易怒,翻脸无情,绣香得了赏也胆寒,只有强装欢喜。 陈半坊刚准备歇下,不料杜槐又派人急召,气得他连摔数盏,强忍火气出了门。 原来小七称去外头寻姐妹,不料街面人多,护卫跟丢了,管家见她入夜仍未归,报给了在西棠阁陪宴的杜槐。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