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四军如林,太常设乐而奏,宫女轻歌丽舞。 金碧辉煌的花萼楼内君臣同欢,皇子与皇女依次向天子致贺,送上寿礼与祝诗;文武百官跪拜敬酒,献上丝织的承露囊与金镜绶带;随后是各国使臣进献礼物,天子与群臣赋诗相和,场面喜气欢融。 韩明铮仍是男装胡服,装束简雅,并未因流言而更改。这一次的入宫与以往截然不同,人们眼光闪烁,在背后窃窃私议,当面却又疏避,宛如她身上多了不洁。 唯有沈铭谈笑如初,亲近致意,“几次邀约都拒了,总该给个机会,容我为你饯行。” 韩明铮歉然婉拒,“沈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当下确有不便。” 她来时光芒万丈,为众人所祟慕,归时却受尽猥笑,成了街巷下流的蜚谈。一个女将军的名誉如此轻易的秽败,沈铭无法不感慨,“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韩明铮并不多言,只道,“沈公子是真君子。” 她随意一掠,却见一群皇女中有个宫装少女,对着她盈盈投目,似含谢意。 沈铭出入宫中,对内廷所知甚详,解释道,“那是福宁公主,生母出身卑微,她又谦低柔顺,陛下平日不甚留意,本来还为婚事发愁,如今指给荣乐公主原定的驸马汪琮,定是对你心存感激。” 韩明铮打量,福宁公主生得婉静甜雅,与荣乐公主的盛气大为不同。 沈铭说来也好笑,“其实汪琮也很庆幸,只不好言说。他学识出众,是个踏实之人,所以才入了陛下之眼,蒙赐婚后一直忐忑荣乐公主的脾性,幸好改了旨意,不然成婚后哪有宁日。” 韩明铮随他望去,果然见一个绯衣青年神情微赧,对她远远一揖。 沈铭着意多说几句,“荣乐公主被陛下斥为骄盛无礼,不可为士大夫妻,想必不会再给她议婚了,连寿宴都未见她的踪影,定是觉得大失颜面。” 韩明铮不予置评,“此来长安多蒙照拂,沈公子将来若至河西,韩家定盛情以待。” 忍辱不辩,寡言不争,佳人如此克制,皎洁不与流俗,沈铭既是佩服,又不禁轻怅,“赤凰将归,谁与共翔。” 韩明铮莞尔,“自有长风相送,多谢君子厚意。” 沈铭忽的想起一人,微生了诧异,这样的大日子,那位手段狠厉的陆苍狼,正是当着御前露脸的好时机,怎么竟未见人。 陆九郎当然不愿缺席御前,奈何碰上了意外。 他带人巡查之际,忽然有内监奔来,称荣乐公主在来贺寿的途中想不开,要跳景龙池自尽。 景龙池离花萼楼不远,哪怕陆九郎压根不想管,也得拉个架势过去相救,他赶去的同时让人通报了王实与李睿,满心只觉晦气。 荣乐公主哪是寻短的性情,就算给夺了驸马,受宫中众人耻笑,她只会怒火万丈,发作在奴婢身上,这次不外是想拿捏作态,换天子心软,但挑在寿昌节就如火上浇油,他只能先拦下来。 景龙池是地水涌出而成,后又引龙首渠之水注入,这一方清池水面远阔,深逾数丈,生满了荷花与菱角,景致清爽宜人,天子常与群臣在此饮宴泛舟。 此时池岸空荡,荣乐公主在池畔高高的观鱼台,她倚着栏边,稍一偏就要落入池中,跟随的宫女和内监面如土色,跪在三丈外哀求她退后。 陆九郎一边使人去找船,一边上前劝说,以防蠢女人脑子坏了,当真跳下去,谁知到时候天子会不会又念起骨肉来,拿自己泄愤,那可着实冤枉。 荣乐公主一袭华裳,双眉竖挑,见他来毫不意外,“陆九郎,你如今很是得意?” 陆九郎谨慎的并不近前,“不敢,请公主保重凤体,休要冲动。” 荣乐公主凤目凌厉,“跪下!” 陆九郎顺从的半跪,“公主若想惩诫,卑职绝不反抗,还请先离开水边。” 荣乐公主咯咯笑起来,“你倒巴不得本公主死,却又怕父皇拿你问罪。” 陆九郎不动声色,“今日是寿昌节,公主再气也请顾念陛下,珍惜身体发肤。” 荣乐公主透出鲜明的恨意,“汪琮那蠢货本公主瞧不上,给福宁捡去也罢,但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有五哥护着就无所顾忌?”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