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出于对读书象征的敬畏,或许是出于对死伤袍泽的怜悯,谁又能说得清呢? 李延龄到的时候伤兵已经不怎么行了,只听刘狗儿断断续续道:“父母已去,家中尚有弟妹,皆年幼,怕无所养……” 邵树德点点头,道:“你的抚恤一个钱都不会短少。另外,此战你奋勇杀敌,斩首两级,其中一人乃是贼渠,按制应赐绢二十匹,两人共二十二匹。” 围过来的诸军士听了默然。 这个刘狗儿在敌骑冲阵那一刻就被撞得跌飞了出去,未曾有任何斩获。 这两个斩首功劳,都是队头邵树德及他两个过命之交的跟班三郎和李一仙的。那个穿着锁子甲的贼渠,在乞党家身份不低,按照朝廷定下的赏格,可以副将计,赏绢三十匹。但天德军不富裕,最终能赏二十匹就不错了。 既然邵树德愿意把这杀敌的功劳贡献出来,而他的两个小跟班也没意见,那么众人自然更没话说。钱守素夹在士卒中间,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似有不解,又似有所悟,最后低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卢怀忠在草地上走来走去,这样的场合他分外见不得,不过对邵树德的处理却很钦佩。 当年在武昌军服役时,就因为上官贪墨了袍泽抚恤而大打出手。那个十将上司出身当地土豪,本欲治他的罪,好在武昌军节度使、鄂岳观察处置使、鄂州刺史刘允章对他十分赏识,这才幸免于难。 不过在乾符元年的时候,赏识他的刘允章奉诏移镇,担任了东都留守。新上任的武昌军节度使韦蟾对他又很不感冒,因此便被土豪买通多人,使计断了个配流丰州的罪名。 当然这真要细究起来的话,对他也未必就是个坏事,盖因再过两三年,在乾符四年二月的时候,鄂州就会被王仙芝攻陷,第二年又会被黄巢的大军再攻陷一次,卢怀忠若是还在武昌军服役的话,下场怕是不会太妙。 千里迢迢到丰州当了个“贼配军”,但卢怀忠依旧不忘初心,对喝兵血的人特别痛恨,同时对善待士卒的军官也十分钦佩。 邵树德能体恤部属,卢怀忠觉得挺好的,也愿意在这样的人手底下混,虽然他以前曾是个副将,而邵树德至今不过是个队头。 “谢……队头!”刘狗儿的眼泪流了出来,但脸上的气色却越来越差了。 邵树德从怀里取出一块布帛,接过李延龄递过来的笔墨,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上了刘狗儿的名字,然后又在后面添了个阿拉伯数字22。 待他写完时,却见刘狗儿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神中满是留恋、不舍。 将刘狗儿的眼睑合上后,邵树德又起身查看了另外几具尸体。 这些人他都认识,同样在布帛上仔细写下名字后,站起了身,朝围在周围的军士们骂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给老子回去整理器械。蛮子刚刚受挫,兴许并未走远,都给我打起点精神来。这里离西城,可还有两天的路程。” 士兵们顿时一哄而散,各自整理枪刀弓牌不谈。 邵树德在附近转了两圈后,又去邻队看了看,还好,这次大家伤亡都不大,总计不过数十人的样子。以步对骑,有这样的成绩不错了,更何况是敌军偷袭在先,己方应对难免有些仓促。 “队头,这副甲怎么处理?”见众人都散去后,任遇吉从阴影中蹿了出来,指着放在马车底下那副沾满血迹的锁子甲,阴笑道:“有些破旧,但好好修补擦拭一番的话,也能发挥大用。” “嗯。”邵树德含糊地应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一般来说,战场上缴获的无伤大雅的东西,士卒们昧下就昧下了,上官也不会真的追究。 但铁甲这种东西,说实话比较贵重,还是得上缴后统一分配。当然上官会折算钱帛给你,可说实话,都是厮杀的军汉,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谁会要那几吊钱、几匹杂绢?铁甲可以保命,钱帛不能,就这么简单! 任遇吉见状心领神会,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是南人,素来精明,淮南庐州镇军出身,配流丰州已经数年。性格阴沉的他除了几个相熟的人之外,不怎么爱说话,但邵树德很信任他,一些不便亮相于人前的事情都交给他做。 这副甲,他是准备昧下了,而且他相信任遇吉有办法处理。 众军分批吃了些食水后,角声再起。 很快,哨骑飞奔而至各队,下令整理行装,继续赶路。此时天已熹微,并不难走。 党项蛮子已经不见踪影,就连远处的敌骑尸体都被带走了,落在近处的没办法,天德军将其掩埋了起来。 遗留在战场的好马被粮料官收拢了起来,伤马则被宰杀,丰州并不富裕,至今仰赖朝廷和他镇接济,每一点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起来。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