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于她来说,仿佛是无数个夏夜,雨朵挎着装着干净衣物的桦皮盆在坡上等她,她们要一起去山涧潭水里沐浴嬉闹。 近旁的树上忽然掉下来一个不轻不重的东西,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缓缓地滚到了喜温脚边。 是一个松塔。 喜温瞧着那个松塔,蓦地想起要同释月一道去打松子的事,只觉得恍如隔世。 生死如天堑,难以逾越。 正当喜温低头看着松塔的时候,风推云遮月,四周阴暗下来,那只罴突然狂啸起来,喜温眼见它身上白毛变黑,凸唇龇牙,脊背隆起,血腥大口咆哮不停。 如果说方才那只罴还有一点人模样,那么现在的罴就全全是妖兽的样子了。 那只罴一面冲着喜温嘶吼,却一面后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它。 “看够了?”方稷玄忍不住问,从这边望过去,喜温的整个身躯都在罴的血盆大口里。 释月却笑道:“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话虽然毫无人性,但也是事实。 那只罴显然没有伤害喜温的意愿,它甚至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欲,这让方稷玄更坚定了之前的猜测。 “咱们没来这之前,汉人和林中人就有不少人迷在林子里了,其中有几个许就是叫这罴吃了。凶物食人化妖,又趁着白鹿山神力弱之时将其吞噬,妖物弑神遭天劫,不过实在是有运数,老柏树替它受了这一遭。” 释月知道方稷玄是想说这只罴有成为山神的命运,许是受到命运的牵引,又或是今夜做下的杀孽已足够,所以才会对无辜的喜温屡屡避让。 “山神?山妖吧!本体是罴,成妖的机缘又是食人,它的妖性就是血腥暴虐,植根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驾驭。”她微微笑了起来,道:“它运气不错,而今,好运气到头了。” 即便日后经过修炼,有了充足的灵智能驾驭一身的邪气,也不知要等多少个年头,更不知有多少人会因它无法自控的暴虐而丧生,所以现在释月吞吃了它也没有做下什么孽,时机难得。 想定,见罴转身跑进深林里,释月扯过方稷玄打算跟上。 方稷玄猜到释月想吞噬罴的念头,知道她一旦成功,必定灵力大增,到时候又要同他打斗一番,寻找脱困之法。 他也有私心,犹豫片刻施力不肯跟上。 “方稷玄!”释月气煞,反正她今夜就是要打,不是同罴打,就是同方稷玄打! 方稷玄见她气得银瞳迸现,周身气势如月光化冰般寒凉冻人,只得将身上的力量一松,由释月扯他追那只罴去。 喜温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那只奇怪的妖物横冲直撞的闯开一片林子,忽然又觉头顶一寒,仿佛是掠过一片凉凉的月。 这一次不可能再让那只罴逃掉了,释月施施然从树顶飘落,等着那只罴自投罗网。 罴一直埋头在黢黑一片的林子里狂奔着,密林之中,不知月光是怎么进来的,将明暗分割成两边,照得草地绿莹莹的,树干上的皮裂也是清晰可见。 明暗边界上被释月设了一处无形的禁制,罴一头撞上去,狼狈地倒跌了几个跟头,掩在了黑暗中,只能看见它眼里的凶光和浓重的喘息声。 “今天晚上吃得饱吗?”释月笑盈盈地问它,“做个饱死鬼上路,总比做个饿死鬼好。” 黑暗里没有动静,释月吹了个口哨,像逗狗一般引那只罴。 “出来吧,丑东西,就你这天资还想脱了妖性?压抑不住吧?杀虐,是不是很痛快?” 这话不知是不是激怒了罴,就听它罴发出了古怪的吼声,听着像是野兽想学人说话。 “省省吧,还想说话呢。”释月道。 可是话音刚落,却听到扭曲的几个字从黑暗里蹦出来,艰难痛苦地像是被拍扁了,捏烂了,无比嘶哑干涩。 “杀,杀了我。” 释月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方稷玄也备感讶异,两人皆弄不明白这妖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是因为罴吞吃了旧山神躯体,也受到了祂温厚生性的影响?’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