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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二


 五分钟后她就后悔了。

    柯煜吃饭也吃得忒慢了。

    人坐那儿慢条斯理地嚼,一口厚蛋吐司在他嘴里要嚼七八下,嚼完之后再缓缓喝口燕麦奶,没有任何紧迫的时间观念。

    他还喜欢大早上吃烤得又硬又脆的吐司边,吃吐司边就得换成生饮水,接水时又得耽误点时间。

    少爷还不乐意浪费,因为食物是固量的,固量的就一定得吃完。

    林喜朝在一旁等得干着急,又只能硬生生憋着,她脑子里分神算着公交来的时间,具体到校的时间,身体时刻保持着随时能走的起步状态。

    等到柯煜终于吃好,在她出门绑鞋带的时候,他又动作异常快,已经背上包走出前院。

    林喜朝急匆匆跟上他,背上的书包因惯性砸向脑袋,起身时又重重坠向肩膀,她脑门都浸出了一点汗。

    好累。

    林喜朝关上门,赶紧追上柯煜。

    在推开前院栅栏的时候,柯煜却停下来,抵住回弹性很强的栅栏门,偏偏头示意她先出。

    林喜朝有些受宠若惊,小声说了句谢谢。

    错身而过时,她闻到他校服上的柑柠香,是有些苦涩凛冽的冷调,在春日清晨里却显尽温柔。

    林喜朝吸了吸鼻,已经在想象柯煜的夏天。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

    半道她鞋带开了,在她蹲身绑鞋带的时候,柯煜跃过她,走在她面前。

    林喜朝便大胆地跟在他身后打量他。

    柯煜的冬季校服宽大,下摆长能盖臀,卫衣兜帽将背后“芙城一中”四字盖去一半。

    这四个字总能惹得路人的艳羡侧目,人们靠一中的标识来辨别学生的家境及能力,好像只有这样的校服,才值得心甘情愿地日日穿在身上。

    她突然想起二中的那些男生,校服上总是花花绿绿地绘着涂鸦,可以绑在椅凳上垫背,或是铺在上课偷睡时的桌面,但从来不会规矩穿在身上,以免挡住高调显露的潮牌logo标。

    柯煜不是,他的每件昂贵衣物都被底衬在校服之下,仿若某种最为次要的日常快消品,拉链严密一扣,就是色彩单一的简单卫衣和简单T。

    他身上背着的奢牌联名包,照旧沉甸甸地装着他的书本和课业,可以随意被锋利的桌角刮花,或是扔丢在行人穿梭的球场。

    富贵浸淫出来的,大概就是身外无物的松弛。

    林喜朝没来由就有些沮丧。

    即使他们都穿着同样的校服,走在同一条道路,会坐上同一班公交。

    即使柯煜吃饭很慢,总是睡不醒,脑子糊到记不住上学的路。

    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林喜朝拽了拽自己垂下的书包带,踢开脚下的石子。

    ……

    36路开到千樾山对面时,一车都是早起上学的学生,车厢里已经没有座位,站着都有些嫌挤。

    柯煜照旧等她先上,在她用公交卡帮他刷钱的时候,低头说了句谢。

    他们被挤到司机座位的后方排,柯煜就站她旁边,手抓着拉环上面的横杠,林喜朝矮他一截,就只够拉着卡环。

    这姿势有些太近。

    两人肩挨着肩,手臂的衣料会在每一次停站启车时磨在一块。春季干燥,化纤校服噼里啪啦带起静电,在触碰时犹如磁吸般黏在一起,又再次拖沓而缠腻地分开。

    林喜朝整个人都是僵的,连呼吸都在克制。

    她偏头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柯煜,柯煜神态自若地站着,眼盯着车窗外的路景。

    她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然后悄无声息地换了左手去拉住挂环,另一只手规矩地揣回兜,避免和柯煜相触。

    但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

    公交车已经前后驶离了四五个站,车厢里陆陆续续地上人又下人,但柯煜依旧站在自己旁边,依旧和她保持着这样近的一个站姿距离。

    这是偶然吗?

    这记偶然有引起她近乎羞劣的雀跃。

    很奇妙,也无从探究。

    她频繁地抚弄自己的耳发,不时拉扯袖口,在停车时对行人左顾右盼,小动作很多,然后在每一次扭捏举动中,装作不经意且平淡地用余光看向柯煜。

    如果能够等来回视,那这份雀跃或许将放大数十倍,演变成林喜朝上翘的唇角,演变成她鼓噪的心跳。

    但是,没有。

    柯煜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同姿势,脸上百无聊奈、漠不关心、他甚至会在行人让位挤到他时,下意识蹙一蹙眉,然后视线就定在窗外,就像懒得再挪步。

    林喜朝咬了咬唇。

    她的雀跃只会变成稍纵即逝的失落,快到连自己都辨识不清。

   M.iyiGuo.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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