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全都是他们以为。” 以为,如果她没有辜负那个她与生俱来的身份,她应该是安静的、柔弱的、乖巧的、听话的、腼腆的,应该享受被保护、被支配,应该买东西时比起实用永远更注重美观,应该把家庭、家务作为自己最大的担子而不是学业、事业,应该是欣赏不了机甲和体育的浪漫的,应该是极为感性的,应该是没有原则的,应该是做梦都想成为一个依附别人、衣食无忧、没有自理能力的花瓶的,应该是永远臣服于“夸赞”、“宠爱”、“幻想”所以从来不讲道理的……越是这样,她就越像一个女孩子,她就越有女孩子气,否则,她便辜负了她的身份。 正如男孩子应该是粗糙的、高大的、大胆的、主动的,是追求生理需求大于感情的、是比妻子收入更多的、被依附和崇拜的,学生应该是幼稚的、脆弱的、盲目的、想法不值得被倾听和尊重的,家长应该是成熟的、圆滑的、唯利是图的、坚强的、承担所有压力的、心甘情愿付出一切金钱和精力的…… 大家好像各司其职,用身份限制自己,也牵制彼此,好像都在按照自己身份给自己分发的“基本标准”来扮演自己,去接受那些好像属于自己身份的标签、特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枷锁之下更多还是在身份专属特权的舒适圈之内更多。他们不会觉得不合理,因为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这种形同默认的气氛力量是很强大的,许一零自己亲身体验过。 许一零小时候一直对家里的长辈因为自己是个女孩而忽视自己这件事而耿耿于怀,希望自己获得更多关注。 然而,随着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她的课业任务也越来越难。有一次,她的期末考试分数不高,遭到了母亲的责骂。 就在她十分惧怕地低下头时,只听来到家里做客的亲戚纷纷劝说母亲道: “已经很厉害了,女孩子成绩用不着那么好。” 女孩子用不着成绩那么好,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太独立太要强,那样男孩子反而会觉得你难追。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得救了,对成功之路漫漫的无望、对辛苦努力的厌倦、压倒一切的惰性让她开始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 她发现自己原来潜意识里也承认男生比女生能力更强是天经地义的。 周围的亲戚都在说,这个社会对女孩子成绩、事业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即使自己以后学历不高、能力不出众,还是有人要的,还是会有比自己优秀的男生愿意娶自己。 更有甚者表示:女孩子最应该注重的是自己的外貌,如果外貌出众,一定会有一大批人争着抢着要将她娶回家当祖宗一样供着、宠着,不让她做任何辛苦的事。 听起来多美好啊。 他们轻松地、羡慕地描述着,仿佛所有女孩子人生中最伟大、最幸福、最终极的目标就应该如此,而那些学识、才华都成了为嫁人这个目标锦上添花的筹码,而不是一个人独立优秀的证明。 她向往地、知足地倾听着,觉得身为女孩儿的自己天生就拥有通往这条捷径的钥匙,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一段给予自己一切的爱情,期待自己可以像紫藤花一般攀附着自己那个高大英俊、财力雄厚的伴侣。 成长之路上,有太多次这样的机会让她在放弃努力、沦为幻想的傀儡这条路上走远了。 如今,她会感谢一切曾经一次次把她从这种幻梦中救出来的人和事。 她明白,自己读书、学习是让自己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可以追求男女平等的,她不用被束缚在闺阁之中,可以独立、坚强地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听到“女人也是资源”这句话后拍手称快甚至立刻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定位放在和金钱、权力一样的资源的位置上。她想追求的权利不是被无休止地看低和优待,而是被所有人发自内心认同她可以、并且有能力做到许多工作并且得到她应有的报酬。 她知道给一个群体贴上标签并且将标签传播成更多人脑中的偏见这种行为的厉害,可怕的是,她很清楚自己脑子里至今也仍有许多对各种群体的刻板印象、偏见而不自知,而她对付一个偏见尚且用了这么长时间。 她想,自己大概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和自己脑海中的偏见斗争了。 离开这家店之前,许一零和秦衿在墙上贴了心愿便签。 秦衿说道:“现在想想,我觉得我能靠自己考上一中还是挺厉害的!我不稀罕他,我这么厉害,我一定要好好爱我自己。” “是啊,”许一零点点头,看着墙上写着“我要考个好大学”的标签说道,“我们要自己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