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凉,试着抽身出来,欲抱她回酒肆里去。 酣醉的睡梦里,她误以为他要离开,轻哼着摇摇头,把整个身子窝进他的大氅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十分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口,口中喃喃道:“不许走。” 她甚至拽住了他的手,满含醉意地扬起脸,似是示意他抱好自己。 “啊。”他无奈地仰头长叹,“……越来越过分了。” 她不松手,他没了辙,只好遵从她的指示。 他抱着她坐在雪白的花树下,仰望着漫天流光的星辰。落花铺满了他的肩头,怀中少女的双颊滚烫,令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几乎沉溺在她的温暖里,有一刹那产生了关于永恒的错觉。 “我也不想走的。”他轻声说。 他闭上眼睛,倾听她的呼吸声。微风吹动衣袂,交缠着他们的发丝。他紧紧地抱她在怀里,两颗心脏跳到一起,一声又一声,响在温柔的良夜里。 最后她完全睡熟了,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他低头凝望她的脸,无声地笑了一下,轻轻说:“江小满,既然我在你心里是最好的朋友,那我们就开开心心做朋友好不好?” “别再靠近我了……”他闭上眼睛说,“我怕我走不掉啦。” “我不想跟你道别。等我真的要走的那一天,你不会知道,也不会难过。你会有一个好朋友,时常从远方给你写信,信里面都是高兴的事……” 他悄声说:“我最怕你难过啦。” 风声里,怀中的少女睡得恬静。他抱着她慢慢起身,走过铺满落花的地砖,钻进了等在后院外的马车里。 “殿下,回东宫吗?”赶车的洛十一问。 “先回书坊。”谢无恙轻声说,“她应该不想回东宫。” 马车穿行过寂静的长道,停在东角楼街巷里。洛十一跳下车敲开书坊的门,谢无恙抱着醉酒的姜葵进了二楼雅室,把她放进温暖的被子里,又推了一个炭盆到她的身边。 他坐在她身边,支起下巴看了她一会儿。她的眉眼在梦里也是弯弯的,弯成一个好看又快乐的弧度。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轻声对她说:“明天见。” 然后他转身关门离开,上了静候在门外的马车。车轱辘转上长长的青砖道,又经过高大的夹城墙,在禁苑的密林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荷花池外的偏门口。 洛十一拉开马车门的时候,车厢里的人捧着一个袖炉坐在窗边。那个袖炉是姜葵从书坊里翻出来递给他的,已经用得很旧了,上面的铜色褪得斑斑驳驳。 “殿下?”洛十一试探着问,“你没睡吗?” 年轻的皇太子安静地捧着那个袖炉,低垂眼眸倚靠在车厢壁上。星光自窗外泻落下来,停留在他的身上。 “不想睡。”他说,“想记住。” 洛十一找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接着伸手去扶他起来,手指碰到了他捧着的那个袖炉。 那个瞬间,洛十一愣了一下,透骨的寒意吓得他手指一缩。 原来袖炉里的炭火早就烧光了,连香灰都失去了余温,铜壁冰冰凉凉,冷得直教人手脚发颤。 但是谢无恙居然还在捧着它取暖。 “殿下,别用这个了,已经冷了啊。”洛十一对他说。 “是么。原来冷了啊。”他轻声道。 洛十一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他:“殿下,你……” “嗯。冷麻木了。感觉不到冷暖了。”他的声音平静。 空气里静了一刹。洛十一低声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他轻轻摇头,“无所谓了。迟早的事。” 洛十一紧抿着唇,片刻后才说:“这个症状出现得比沈药师说得早。殿下,你的内力要护住经脉,绝不能轻易动用……” 谢无恙打断他的话:“我心里有数。” “而且,这样也挺好的。”他低着头笑了一下,“我不怕冷了。” 没等洛十一说话,他换了新的话题:“今日我可能会睡得久一些。另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先去盯着……那一位使罗刹掌的黑袍人,我看见他的脸了。” “她也看见了。我做祝子安时是江湖人士,不关心朝廷之事,所以她没说什么。等她回东宫同我讲后,我与她再具体商议此事。” 他缓缓道,“果然如我们猜测的那般,那人是宫廷中人。” “是谁?”洛十一低声问。 “认识的人。”年轻的皇太子望向窗外,淡淡笑了笑,“余公公,别来无恙?”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