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她这样讲话的时候,一绺发丝在脑袋顶上跳来跳去,招招摇摇的。他很轻地笑了下,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发间,她的话语啪一下顿住了。 “啊。”他收回手,“抱歉。” 他试着解释,“……你头发上落了雪。” “没关系。”她闷闷道,“你摸吧。” 他愣了下,看向她。她低着头,从脸颊一直红到锁骨,衣领底下埋着微微发烧的一截雪白脖颈。 “你……” 他迟疑着,指出来,“发烧一样,是不舒服么?” “我觉得,”她小声说,“挺舒服。” 她匆忙补了句,“反正大家都可以摸我的头发,你是我的夫君,当然也可以。” “那我摸了?”他小声问。 “你摸。”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猫似的眯了眼睛。 他侧过脸,看着她。 少女的睫羽纤长微卷,簇起来的时候缀着点碎光。她的脸颊贴得他很近,带着好闻的淡淡香气,不经意撩到他的鼻尖。他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然后他伸出手,摸她的头发。她的长发乌浓,绸缎般柔软,如同一泓泠泠清泉,落在他的心里叮咚作响。 暮光收尽,雪开始下。他坐在木轮椅上,靠着她无声睡着了,她悄悄伸出双手,从他的身后抱住他,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面庞上,聆听交织在一处的呼吸声。 “会有的。”她对他说。 会有明年的。 以及此后的好多年。 - 宫城北边的废弃偏殿里,内侍监余照恩抱袖立在屏风前。 屏风后的黑檀木长桌上,黑发的年轻人懒洋洋地坐着,随意抛着一枚铜钱,以六爻之法卜算吉凶。 “最近卦象真有意思。”他低着头看卦象,“似乎是我理解错了。本来要借岐王之手刺杀太子,如今变成了借太子之手推倒岐王。” “不过没所谓了,反正都一样。”他笑起来,“无非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岐王党一倒,不少人会转而支持太子,不过也会有相当的人选择观望。”余公公低沉道,“殿下,你要把握住这个时机,拉拢有用之人。” “我明白。”三皇子谢宽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扮猪扮了这么多年,真是无聊得要疯了。” “按照我们的约定,北司全力相助殿下,殿下也当回以报答。”余公公缓声道,“眼下有一急事,正须殿下出手。” “何事?”谢宽抬头看他。 “老臣有一个不争气的学生,如今在淮州担任刺史。”余公公缓缓回答,“他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货物,需要走漕运从长安到淮州。” “明白。”谢宽拍了拍手,“我即刻准备,抓紧打通朝上的关节,并遣江湖人手一路相护。” 他把铜钱“啪”地拍在桌上,徐徐起身走出屏风,满怀期待地笑着。 “……我这个‘白头老翁’,倒是很好奇那位‘蒲柳老先生’是否又会出手。” - 风吹影动,烛光摇曳。 东宫西厢殿里,少女坐在一座铜镜前,卸去满头金簪步摇。 青丝流淌一地,衬得镜中人的肌肤雪白,绛唇明艳,细眉若黛墨一笔勾成,笔意流畅又婉约。佳人全然不施粉黛,颜色已如朝霞映雪。 从灞上归来时,已是月落九天。谢无恙睡醒以后,自称有事去见温亲王,留了她在西厢殿内,而后独自转出殿门了。 她捧起脸,对镜发呆,有些无聊。 一扇窗倏地打开,晚风拂动一缕青丝。 一个竹筒子“啪”一声落进来,骨碌碌滚到她的足边。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俯下身拾起那个竹筒子,以指尖拨开软木小塞,取出一张皱皱的轻薄桑皮纸,就着烛光在案上铺展开来。 纸上的字迹近乎潦草难辨,“灯会见。” 背面一笔一画写道,“出去玩。” 漫不经心又郑重其事,是那个人的风格。 “你这家伙麻不麻烦。”她小声哼了声,又轻轻笑一下,“果真是笨蛋一样。” 她将墨染般的长发堆起在头顶,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她为自己绾了一个松散的髻,在髻上簪了一枚红玉簪,衬出一张明艳姣好的脸,映着烛光仿佛醉酒般微红。 她换了一身绯色箭裙,系上一根雪白帛带,扎起纤细的腰肢,像是民间少女在灯节出游那样,打扮得随性又灵动,恍若一只轻灵的蝶。 然后她推开窗,轻快地翻出宫墙,踏着盈盈月色去见那个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