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一秒都没有思考过。说了那一句话之后,陈秋却有种豁然开朗的心情。 他看清楚自己将林春这一个人放在心中的什么位置,那位置的高低、那一个从来未被任何人霸佔过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给林春留了一个席位,等待林春做他的入幕之宾。 林春当时却撇开眼睛,只跟陈秋保持距离地走,一直走到超市,林春才说:「那是不可能的,我也有家。」 但陈秋没有被拒绝的难堪,也不后悔自己讲过那句话。林春就是这种人嘛,他已经习惯。林春很有主见,但也可以说是没有主见。只要是有点强势的人拉着林春走东、走西,林春就不会反抗。起初,他会尝试挣开那个人的手,但发现挣不开,他就会停止挣扎,寧愿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高洁,也不会作任何丑态毕露的抗争,就好似陈秋那次在厕所捉住林春那般。然而,若林春果真不从,他亦会表达消极的反抗,将自己的一切情感抽空,包括爱憎,然后让对方只能得到一具尸体,这是林春意外地固执的地方。 假使改变不到顺从对方的这个事实,他就将自己的一切掏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一份骨气。 陈秋却在年初一、这一条单车径上,迎面碰上林春。他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脚好似失控似的跑向林春,陈秋微喘着气,额头有一层薄汗——香港的新年很多时候都很和暖,陈秋近乎贪婪地凝视着林春错愕的脸,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林春将这个问题拋给陈秋,他自己脑袋也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无法浮现于脑海。 「你管我!你先答!」陈秋粗声粗气地吼过去,清秀的眉拧得死紧,让林春好想伸手抚平那眉峰。林春囁嚅着说:「去、去……图书馆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去图书馆的路是由t市公园穿插过去商场那边,这里已经不是公园范围了!再说,图书馆每逢年初一至年初三都闭馆,要到年初四才开,今天才不过是大年初一而已!」 「也对……」林春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他不期然就想到t市公园散步呢?以前他会拐入公园散步,但今天他只是走上单车径、再经过铁路站,全然忘了要进去公园间逛。他身上似乎也发生了某些改变,一些他太迟察觉、难以挽回的改变。 「也许我想去书店……」话一出口,林春脸上已一红,书店在年初一也休息,也是年初四才重开,也就是说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一个合理的解释。 「哈哈哈……」陈秋倾前身子大笑,笑得半蹲起来,两手压着膝盖。林春听到那笑声,心中有一点微妙的感情,好似自己在陈秋面前忽然裸裎着,让陈秋看清楚自己的里里外外,他直想转身就走。但他知道,他不能够再反问陈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他怕陈秋会乾脆给他一个太过诚实的答案,而那个答案是林春所无法接受的。 林春呆子似的看着陈秋大笑,事实上单车径上仅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早就去过节、去拜年了。林春握了握拳头,他跟自己说,还可以走的,不,是应该趁陈秋未笑完的时候尽快走。这意念才刚闪过,陈秋便抓起林春的手腕,林春瞪大眼睛望着陈秋,那双桃花眼内有着一把火,燃烧着不容抗拒的气势——「跟我回去。」 「不行。」林春说。 「跟我回去。你之所以出来,还不是因为寂寞吗?或许你会反对,说自己根本不寂寞,但我认了。我出来、走在这条单车径上,是因为我很寂寞。现在,我碰上了你,那一定是上天要你将我的寂寞排解掉。所以,你要跟我回去。」 陈秋说得斩钉截铁,并且站起来,昂首、拉着林春的手,走向他家。陈秋没有用上很大的力气,可是林春的手腕却一直稳稳被陈秋的手所捉住。 註一:hea,某种颓废的生活观,多见于香港年轻人,前几回已述。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