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过四更,崔岫云连门口守夜的老仆也没有惊动,蹑手蹑脚出了门。 露气重了起来,她在微白的天色里试探着前行,雾中多了个明显的人影,把她惊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迷惘地看着不知已经在门前蹲坐了多久的络素。 面前的人起身,也是一副精神倦怠的样子,半晌没说话,她便问:“不会一晚上都在这儿吧?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就走到这儿来了,”的确是待了一个晚上,他说着,见崔岫云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撇嘴说,“昨夜我跟他打了一架。” 领会络素口中的“他”是指谁后,崔岫云侧脸:“你输了。” “你就这么确信啊?”他笑。 他看上去太狼狈,不像是赢了的样子。 “算了,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他泄气地摸摸自己牵来的马。 “保重。”她点点头。 被他忽而紧抱住的时候,她又惊又疼,倒吸一口气:“快松开!” “他会护好你的。”他低声念着,留下来的这些天,还好确认了这件事。 他又送了她一匹马,跟从前那匹一个品种。 “若有一天他护不住你了,或是你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来找我。”他把缰绳塞到她手里。 看着他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崔岫云捏着手中的缰绳。 她望着这匹与十年前极相似的马,马似乎依旧,他已不是落魄的马奴,她也是更名改姓。 “络隐。”她叫道。 这个属于大姚国新君的名字,也是面前的人真正的名字。 他驻足,并未回头。 “保重。” 于她而言,面前这个人是儿时的玩伴,是利用过她的人,是再难信任的人。 但总归,是可以道一声别离的人。 京城巷子众多,许多做生意的聚居,此刻赶着早上开市的摊贩商人所住的地方,早就人声渐浓了。 崔岫云循着那木牌旁留下的地址挨家挨户找过去,终于到了一处略破旧寂静的院落。 她还没推开篱笆进去,就听到里头有砍柴的声音。 “哎,”一声劈柴声落,夹杂一阵男声,“也不知道那个疯女人把消息带到了没有,怎么还不见人啊,累死我了……” 屋内又起了一阵咳嗽和木门吱呀声,而后是木轮滚过的声音。 起初的男声便抱怨说:“你起来做什么,药快好了,我待会儿再给你上一遍针。” 这男人正想着推那木轮椅上的男人进去时,听到了门前灯笼落地的声音。 崔岫云看着瘦削了许多坐在轮椅上的崔享,含泪叫声“父亲”。 屋子里药香弥漫,还有烟熏味道。 崔岫云把崔享扶到床上给他喂完药后,看向抱胸坐在一旁的陌生男子。 她现下才看出来,这浑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穿的是一身道袍,也不知道积了几个春秋的灰泥,年岁也便是三四十的样子,瘦骨嶙峋,却一副精明样子。 “他叫季天风,是他救了我,一路托着车带我回京城的。”崔享拍拍她手背。 “不止呢,”道士开口,指了指崔享的腿,“你爹的腿之前一动也不能动,是我施针救他,他现下才能动弹几分的。过段日子,也就能走了。” 崔岫云正想拜谢,季天风赶紧拦住:“大恩不言谢,你爹是许诺了我十两金,我才答应帮他的啊,你抓紧把钱给了。” “我回府之后立刻取来。”崔岫云忙点头。 季天风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离了屋子,留下他们二人。 “阿云啊,我的消息,你先别告诉别人,我有一件要事,要先同你说。”崔享握住崔岫云的手,眼灼热。 季天风在院中仍旧劈着柴,巨大的声响掩盖着屋内的谈话声,崔岫云心事重重出来,上前行礼拜谢,问道:“不知道长与那‘上弦月’前辈,是旧相识吗?” “算吧,以前见过,也有许多年不见了。来京城之后她发现我了,是你爹想叫她给你送信,把你叫来这儿。”季天风懒洋洋说着。 “那她可说,她是为何事来京城的?” “我管她那么多干嘛?”季天风翻着白眼,又站起身急切问,“诶,你知不知道你们这儿,有个叫广化的和尚?几年前听说他发达了,我跟他是旧相识,还想找他喝酒呢。” “你一个道士,找一个和尚,喝酒?”崔岫云觉得怪异,眨了眨眼,看季天风一副不屑解释的样子,答道,“广化大师是城外罗鸣寺的住持,刚圆寂,恐怕是找不到了。” “啊?”这消息对季天风来说,显然太过惊诧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