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疏寒这些年在风雪崖上,修得不只是雪炉剑意,倒还多练出了一张奇厚无比的脸皮。 他到底是跟了上来。哪怕李幼安不理不睬,哪怕徐徐与他割席。 可是在早就习惯了寂寞的郦疏寒眼中。 此时众人御剑飞赴十万大山,倒有些当年远游山河的意思。 只是当年李幼安围着是一个人,如今满心满眼瞧着的,又是另外一个。 有些话郦疏寒自知没脸多说。 他知道李幼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当年那人的死在她心里结成了结,化不开解不了,就这么经年折磨着,只会让她越来越不像她。 如今他在暗地里瞧着,只觉得她言谈举止间松快不少,像是心头陈年积石俱都化去,再不见一丝阴霾。简直就像······当初在林厌身边一样。 奇怪。 却也令他替她高兴。 哪怕如今,他与她再也不是朋友。 行至渌水,离十万大山已经很近。渌水东流,从山石中冲出接天连地的水道。 汹涌大江边上,就是高峰绝壁。 徐徐登上高崖,瞧着远处渌水接天的壮丽山河,忍不住挠挠头。 她看着远处的滔滔碧水和千里白帆,胸中豪气顿生。 “此情此景,真是壮阔。不行不行,得赋诗一首。” 她摇头晃脑,刹时间觉得自己便是御剑南下,屠尽世间蛟龙的仙人,豪气干云。 “烟花叁月下扬州,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她身后,郦流白眉头皱成蚯蚓,一口郁气结在胸口,额头青筋几乎要蹦出来。 当年就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叁十年过去,才识没长进多少,胡编乱造的本事还是天底下头一个。 心中转了叁转,他忍不住开口纠正,却见身边那高大男子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后,朝他投来一瞥。 郦疏寒胸中郁气随着江水东流而去。 好嘛,他这个万人嫌不说话就是。人家这自诗中化龙的正主都没开口,他说个屁啊。 白河颠颠酒壶,空了。心念一动,瞬间便到了山崖下头的碧水之上。 他抬手将酒壶扔了出去,江水浩荡汹涌,酒壶稳稳立在江心,汲取江河水精。 郦疏寒御着雪炉剑下来,立在高大男子身边,他取出一壶甲子杏花,递给白河。 “走时拿了我哥的几瓶。不如喝这个。” 好听点儿是叫拿,不好听点儿就是偷。 白河倒也不拒绝,顺手接了。尝一口,仍是在郦园中喝过的味道。 郦疏寒蹲在剑上,看着江心的酒壶啧啧称奇。“有酒喝了,还费这么大的功夫做什么。水精再灵气充溢,也比不得甲子杏花香醇。你若是不够喝,问我要便是。” 白河淡笑,立在江河水汽和天光之中,侧脸清淡如云影。 “不是给我自己的,徐徐一心要解封妖印。这次恐怕是留不住她,取些水精替她涤荡灵脉,也好让她离了我之后,过得更自在舒坦些。” 郦疏寒抽抽嘴角,忍不住抬头,再瞧白河一眼。眼中怜悯,十分明显。 这位真是稀奇了,宁愿在暗地里费大功夫敛取江河水精,就不肯堂堂正正走到那姑娘面前,说一声自己舍不得她。 如今嘴上说什么让徐徐离了他之后过得自在一些,可他真要是能不偷偷跟着徐徐,那才是见鬼了。 白河扬眉一笑,咽下口中纯酿。 罢了,看在甲子杏花的份上,他替郦流白教教弟弟。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哪儿能那么容易就猜得透。我若是告诉徐徐,我一早喜欢她,一直不许她解开封妖印只因为我不想与她分开,她只会觉得我心思深沉,这么多年来处处讨好只是为了将她困在身边。反而只会逼得她疏远。可若是我让李幼安占一个便宜,放她解开封妖印。她就算是走了,心里也会记挂着我。” 不止如此,徐徐也许还会觉得亏欠了他。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久了,吃些从前没吃过的苦头,便能想起他的好来。想到徐徐日后是如何乖乖回来找自己的,白河心里就觉得舒展。 郦疏寒倒是直接到底,这么多年黏着一个女子,丢了手臂还丢了脸。怎么好意思来怜悯他? 白河一番好心,可惜郦疏寒没听进去。 “你要让李幼安占你便宜?什么便宜?” 白河摇了摇又空了大半的甲子杏花,“想听?再给我一瓶。”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