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有如实质地落在自己身上,曲微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别扭得忍不住出声催促。 叶苍不怪她不解风情,顺从地加快脚步。 王府东南方向有一处地方叔父叔母向来严禁家中小辈踏足,那并非一般的威吓,如若犯了,是实打实的家法伺候。 那是王府的府兵所在,能容纳数百人,方便紧急关头护府上周全。值守的府兵晚上会歇在此处,还设了校场和牢狱。虽是王府的一处地方,却与王府规制大相径庭。 不同于王府内的冷清幽寂,府兵处灯火通明,外有士兵巡回,门口有专人把守。 卫兵一见来人是叶苍,无需指示便为他开门引路,面上冷肃无神,仿佛全然没看见他怀里抱着个大活人。 曲微从叶苍怀里伸头张望,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此处,意外地干净明亮,摆着桌案和日用器具,看着不像牢房,倒像是普通人家的起居室,暗自思忖叶苍没有苛待叔父一家。 走了一路都不见有人迹,卫兵终于停下脚步,叶苍抱着曲微站在一侧,看着他俯身掀开地板。 曲微眼睛微睁,原来牢房是设在地下。 方一打开,一股潮湿沤烂的腐臭气味漫上来,直冲鼻腔,呛得人反胃,曲微几乎下意识将头转向叶苍的胸膛去吸闻他身上的味道。 她的反应落在叶苍眼里,他心情颇好地轻柔出声,“还要看吗?” 曲微不假思索地点头。 她要确认叔父一家现状如何,是生是死,是健全还是残缺。 叶苍抱着人走近,曲微掩着鼻子探头看下去。 上方的光亮从开口处投进地下,这一处地板下的牢房里关着女眷,约莫八九人,横七竖八地趴伏在对方身上入睡。地上垫着干稻草,底下一层已经发潮沤湿。她们身上穿的还是平日的华贵衣裳,被稻草沤出的脏水污染得黑黄。 影影绰绰认出叔母,堂妹还有她的奶娘。 往日娇生惯养的夫人小姐,现下牲畜一般挤在这污脏狭小的囹圄里,曲微头一次心里生出沉闷。 卫兵将地板合上,往前走了几步,掀开另一块,下头关的是男丁,曲微看到了叔父和堂弟。 确认了叔父一家还安好活着,叶苍抱着人往外走,回到王府正院,一直到一处凉亭才将人放下。 “曲家是先祖亲封的异姓王,我叔父按制承袭,你们怎么敢的啊。” 曲微面上神情轻浅,目光平淡地看向叶苍,说着质问的话,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叶苍全然不在意,不答反问,“你可知今夕是何年?” 曲微自从避世,鲜少算计日子,若问今朝何日,她必然答不上来,但问今夕何年,掰一掰手指倒能算出来。 “景宣三十六年。” “不。如今是景桓四年。” 曲微眉头一跳,“陛下驾崩了?” 叶苍颔首,“新帝登基已经四年。你避世许久,不知天下变动,如今各藩地之间鲸吞蚕食,新帝已无力置喙。” 曲微大为撼动,一时怔愣不知作何反应。先帝在位时已有天子式微,群王躁动之象,但都及时被镇压。她那时便想过,一旦新帝登基,朝纲不稳,那些觊觎已久的人势必会迫不及待地露出矛头。 但她未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早,势头如此之猛,毕竟倘若先帝在世,现年也不过六十三岁。 天下大势与曲微无关,她也无心顾及,眼下是叔父一家在这场逐鹿中受到波及。 纵然政权之上,利益大于情分,可叔父和叶苍的父亲是多年好友,怎会短时间内落得反目成仇的地步。 “昌云王府与宣宜王府素来交好,我叔父一向中庸无争,为何对坞城下手?” 叶苍罕见地对曲微露出冷色,“是你叔父不义在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