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在旁人眼前失态,忙搀扶住她的手臂,“我何曾有这些意思?!” 她伤透了心,反而笑了起来:“端容姊姊,我多少叫你一声姊姊。可我全是为了我自己的阿姊。为了她的亲人,就是没有人开口求我,我总要记在心里。可端容姊姊,我是不亏欠你的。” 端容本要解释,抬头看到她眼里冰冷的光,不由退了半步,终究没有开口。 “放开我。”她甩脱端容搀扶她的手,“端容姊姊私下里再如何看轻我,以后求我,总要想想拿什么偿还。” 端容惨白了一张脸,眼见得她走,连半句拜别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开口说了重话,心中仍旧是悔恨起来。如今,他们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纵然她的表兄崔谈才智平庸、端容贪婪高傲,他们仍旧是为数不多与她承载着同一份过去的亲人。她咬紧牙关,绷紧了面容,待到出了厅堂的暗处里,才落下眼泪来。 九儿却正带了一群婢女,在门首等着迎接她。九儿正待开口,猛然瞥见了她的泪容,忙将两旁小婢手中的灯按下来,又教人速去取冷手巾来。 “我没有事。”她勉强解释道,“我没有事,不必这样。” 九儿不待走到专为女眷梳妆的厢房,便忙就着冷水盆细细地擦她的眼角,又回头教人再去取冰来。“若不及早冰一冰,过一会便要红肿了眼睛了。”九儿担忧地评论。 这些法子是阿姊教了她,她又转而教给九儿的。她幼年性子软弱,有些波折便掉眼泪,兄姊们常常笑她是“水做的小婢子”。母后最不喜她落泪,为防母后发觉,每次受了戏弄被惹得哭了,她便教宫娥们用冰手巾给她敷面。 她把脸埋在九儿的手掌里,终究是压抑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九儿不知缘故,亦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慌张地丢下手巾抱紧了她。 “我没有事……”她仍然是含糊地辩解着,勉强抬起头来,向九儿示意自己无恙。 九儿端详了她一阵,见她连面颊都有些发红,又教人取了妆粉和面脂来给她匀面。 她支着头在妆台前坐着,眼睫低垂着,许久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即使经过妆粉的伪装,仍然能看得出端倪。 “罢了。”她制止九儿,“给他看出来也没什么。这许多年,他难道不知道吗?” 九儿停了手,满面担忧地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其实,那许多事,哪里是女子可以操心的?殿下心放宽些,便不那么辛苦。” “怎么连你也劝我这个话?”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抬起头看了九儿一眼。 她当然明白九儿的意思。她毕竟是女子,并没有报仇雪耻的资格。只要她愿意去欺骗自己,便可以不辛苦。她可以假装几年前的一切都未发生,她只是遵循着父皇的意思做了卫渊的妻子。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还在这样折磨自己? 她这样想着,心忽然停了一拍。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旧太子樱桃园中的那些莫名轻盈的心境。她恍然大悟。原来她所寻求的从来都不是安宁。她像男子一样无尽地渴望着一切。去拥有原属于长兄的私邸,拥有她自己的臣属,拥有男子的一切。像被他人占有一样,她也可以要他们的一切,连他们的性命也是她的。 她忽然发觉,自己寻求的早已不再是报仇雪耻。哪怕是与逆臣为伴,挣扎在屈辱和肉欲里,她都未曾真心想要回到先前那平稳沉闷的十五年。 从五年前她犹豫着未能赴死的那一日起,卫渊毁灭了曾经给予她安宁和禁锢的乐园,把她带到混乱泥泞的天地里。在这里,她无法再去做温顺的女儿,也不必做他贤淑忍让的妻子。她的理智仍旧在负疚中翻滚,可她的心已然明朗起来。 原来她只是她自己。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