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俱是心神一震。 只不过,衡阳是心虚,云弥则是本能的畏惧。 仿佛不能相信,衡阳慢慢打马转过身去,亲眼见到来人,才吞了吞口水:“阿、阿兄。” 李承弈垂了垂眼睛,望向那道固执不肯回转的纤细身影,低应一声。 “阿兄怎会来青华山?”衡阳权当自己没说过那些狂妄的话,生硬陪着笑,“我听阿娘说,你近日要考校阿弟们课业,还以为你无暇……” 李承弈仍旧语气平淡:“我不来,都不知背地里,是如何被阿妹编排。” 衡阳笑容僵在脸上。 好在李承弈微抬了抬手腕:“这位娘子是?” 衡阳心里直呼檐檐真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这就来台阶下了:“瞧我,竟忘了介绍!阿兄,这位便是随国公的幺女,魏三娘子。我同你讲过许多次啦,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连忙去扯云弥的半臂:“檐檐,这就是我阿兄。快来见礼。” 心下又隐约闪过一丝奇怪——檐檐是最有礼节的女娘了,听见来客,怎么也该主动行礼问安,这会子却一直没有转身。 檐檐。 李承弈心里无声抿过这两个字,眉眼微凛。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小字。 云弥知道再逃避只会叫衡阳纳闷,不得不慢慢掉了马身,垂眸颔首:“见过太子殿下。” 声线还是那般清凌凌的。 但似乎清瘦了些许。李承弈不错眼地凝住她面庞。 今年长安的春天来得晚,迈进三月才正式春耕。为表天家恩德,圣人派他去武功县主持当地的试犁仪式,事前准备算上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耽搁了旬余。 其实统共不过十二天。 却觉得上一次见她,已是很久之前。 李承弈别开目光,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衡阳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流动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又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抛开不再深思,只欢声去问李承弈:“阿兄来都来了,帮我打一只兔子可好?我想吃兔腿了。” 李承弈终于瞥妹妹一眼:“自己不会?” “我准头不好嘛。”衡阳拍了拍背后的箭袋,“你帮我,也免得我浪费箭矢不是?” 察觉云弥极为沉默,又怕疏忽了她,便转头问:“檐檐,你今日暮食用什么?想吃兔腿么?” 兄妹两个齐齐盯住她。 云弥只觉头皮发麻,进退维谷。 答想,她怕李承弈就会点头答应——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生出这种自信。 答不想,未免拂了衡阳的脸面。 李承弈还在耐心等她答复,衡阳却了解云弥的性格,意识到自己贸然将她拉进对话,对方又是太子,恐怕叫她为难了。 即便想吃,也不敢说。 于是洒脱一挥手,豪气地夹了夹马腹:“罢了!靠人不如靠己。檐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打兔子来,你帮我烤就是。” 云弥差一点就要喊出别走了——就差那么一点,因为衡阳走前,还不忘贴心叮嘱兄长一句:“劳烦阿兄看顾檐檐片刻。我去去就来。” 一句话,几乎叫她心如死灰。 衡阳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的一瞬间,她就拿那双弯弯的眼睛去巡视周围,分明是在确定是否有人。 目光张皇到,甚至让李承弈觉得有点可怜。 她这么怕他。 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和缓许多:“怎么瘦了。” 这话一出,云弥更怕。她实在是怕极了,他对她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 “没有。”只是摇头,不去看他。 李承弈想说话,余光里却瞥见一位相熟的禁军将领正朝这边过来,只暂且按下,平声嘱咐:“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待衡阳事毕,自会去寻你。” 云弥音量极低地“是”一声,就要打马离去,将将拿背对着他,又听得他说:“晚间,我让人去接你。” 心口猛然阻滞,却再是不出口了。 * 戌正一刻。 衡阳倒确实打了一只兔一只野山鸡回来,用暮食时配着米酒,拉着她兴奋地侃了足足一个时辰。 原本是很疲累了。 云弥洗过澡,拿青盐漱了口,又用裹一层豆栽香的木梳蓖一蓖头发,静坐在铜镜前。 待到有人在门前叩响三声,才不疾不徐起身,换了一身渐青色六破间裙。 这也是他送的。 ①六破:指裙子以六块布料拼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