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赶紧跪下。 皇帝由于前朝之事不顺心,与他们本无关系,但天子不可随意发怒,将身边人当作出气筒也属常事。 屋内一片静寂,唯有金牡丹碗底碰在木食盘上,断断续续,发出细微,战战兢兢的响声。 空气里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年少登基,处处掣肘,他恨得咬紧牙根,不想让皇姐和亲,便要送她出嫁,换汤不换药,总是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嫁给一个外人。 女子到底与男子不同,他可以有做帝王的觉悟,娶一个众人可心的做皇后,但只要想到皇姐穿上嫁衣,在另一个陌生男子怀里,心瞬间如置与烈火之上,焦灼难耐。 这天下多的是皇家规矩,从出生就要被层层束缚,他是命中注定困与王座之人,但至少不想让皇姐的一生也白白葬送进去。 他虽不愿她和亲,亦不想她出嫁。 可有何办法!边境兵力不足,朝政由枢密院与尚书省把持,又能怎样。 视线重新落回金丝裱好的奏纸上,朝中内外这么多臣子都装聋作哑,偏偏由刚官复原职的人挑头,他不禁好奇苏泽兰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解不开的谜团。 对方被段殊竹锁在深宫数十年,应该与枢密院不共戴天才对,可如今轻而易举就被放出来,难保又是埋在身边的一个眼线,那这份奏疏到底是苏泽兰的意思,还是段殊竹示下。 寻思到这里,不由得挑眼看了下李琅钰,枢密院的另一只眼睛,唇角轻勾,“李爱卿,朕有件事十分心烦,你可有化解之法?” 对方连忙向前跪走几步,满脸惶恐,“老奴愚笨,愿为陛下分忧。” 他先摒去兮雅,示意对方起来说话,将奏议上的内容讲了几句,先问:“工部侍郎修枫,此人如何?” 李琅钰犹豫会儿,似乎对修枫也很陌生,半晌回:“陛下,老奴不太清楚这个人,听好像听过,但职位太低又极年轻,似乎是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 这番话倒使皇帝意外,如果是枢密院的意思,李琅钰不可能毫不知情,这会儿应该侃侃而谈说修枫的好话才对。 “奴这就去查,公主的终身大事非同小可,不日便能给陛下回话。”李琅钰谨慎异常,小心翼翼地:“虽是良策,奴认为也要慎重,十七公主不比他人。” 这几句话说到皇帝心上,唇角显出一丝笑意,到底是个人精,话都捡顺耳的讲。 他往雕龙王座上一靠,两手搭在椅把上,一下下翻着那张奏疏,慵懒之下又显出层层戒备,“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放心,朕不想太多人知道,虽说枢密院查个人容易,不过——爱卿可不只是枢密院的人,你可明白?” 李琅钰顺从地接话,“臣只效忠于陛下,此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对方满意地点头,笑道:“刚才爱卿说什么来着,春日宜省酸增甘,以养脾气,那就把刚才的饭端来吧。” 这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李琅钰立刻勾身站起,唤在外等候的兮雅摆膳,满脸笑意。 皇帝瞧着眼前一碟碟美味佳肴,全像蜜糖浇出来似地,夹了块樱桃毕罗放嘴里,甜香软糯在舌尖打滑,想必姐姐一定喜欢。 放下筷子问:“十七公主在做什么?” 兮雅一边用调羹搅着甜粥,一边笑道:“回陛下,听说在院子里放纸鸢,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堆蝴蝶鸢,承香殿里人手一只,热闹得很。” 他许久没见她了,吩咐道:“将透花糍与樱桃毕罗装好,去一趟承香殿。” 花落了满径,鸟儿在低垂的绿芽下嬉闹流连,一声声莺啼叫得春意盎然。 茜雪靠在廊下栏杆边,瞧庭院中的侍女们绕着秋千架放纸鸢,十几只蝴蝶鸢在蓝天上翩翩起舞,云层淡如锦缎上的银丝,像副新鲜染上的画。 笑声如银铃此起彼伏,她蹙着眉,手搅着披帛叹气,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也好似一张挂在墙边愁春情的图。 杏琳拿着鹅羽白团扇,歪头瞧公主,寻思这心里的不顺恐怕一时半会消不下,她随手扇了几下风,赶着小虫子,“殿下站在这里做什么,太阳可要毒起来了,这几年春天短,虫子又多,晒坏啦,咬着了可怎么办!” 对方不吭声,杏琳自有主意,凑近一点笑嘻嘻,“公主,奴想出去转一转,赏个空吧。” 茜雪点头,依旧懒洋洋。 “谢殿下,奴去找翠缕要个花样子,很快便回。”说罢装模作样要走,心里数了三下,没到第四下就被对方叫住,杏琳偷偷噗嗤一笑。 天下再没有比她更懂公主心思之人。 茜雪眼睛仍瞧着院子里的秋千架,努力压住无名火,假装随口道:“找谁做花样不行,非去那里,以后没我的旨意,谁都不许去兴庆殿。” “殿下自己也不去吗?”杏琳故意问。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