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站在营门口,听城门那头厮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天边一点点泛起鱼肚白,云破日出,干净的晨曦照耀天地,新的一天又来临。 有人来报喜讯,说敌军暂时撤退了。 可是她,再也没有等到他们凯旋。 * 天光大亮,惊蛰走进营帐的时候,看见姜稚衣面无表情坐在桌案边,正拿着一面帕子擦拭元策送给她的那支袖箭。 眼看她将匣子里的箭支一支支装进箭筒,咔哒一声掰动机括,调整到随时可发箭的位置,惊蛰眉心一跳:“郡主,您这是……” 姜稚衣将袖箭装进袖子里,抬起脸疲惫一笑:“我去城楼上送送他们……总要带武器防身。” 惊蛰面露不忍,提起了剑:“奴婢陪您。” 姜稚衣点点头,被惊蛰搀扶着走出军营,未乘马车,走向玄策军最后走的那一程。 街巷两边,惴惴不安的百姓们往家门外探着头,观望着城里的动静。 有官吏气力不支,瘫坐在路边,拿起水囊往喉咙底倒水,却发现已经滴水未剩。 有士兵抬着刚从城头下来,血流不止的同袍,一路喊着军医急急往军营赶。 有医士提着药箱狂奔,帽子从头顶滑落也来不及管。 没有人在意此刻当朝的郡主正走在这条硝烟弥漫的路上。 她好像也不是什么郡主,只是这万千苦难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姐姐,城门口在打仗,很危险的!”一个小姑娘从家门口探出脑袋提醒她。 姜稚衣脚步一顿,偏头看过去:“现在暂时休战了,姐姐只是去看一眼亲人。” “啊,姐姐有亲人在那里打仗吗?” “是啊,他们都是这世上最最英勇的将士。”姜稚衣望着城头,继续往前走去。 城门口,所剩无几的士兵、牢狱里的囚犯、自愿参战的百姓全都席地而坐,精疲力尽地背靠着背彼此支撑。 裴子宋正和曹沉商议着什么。裴雪青在给轻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看见她来,几人都要上前。 姜稚衣摆摆手,示意他们各忙各的,不必管她,一步步踩着登城阶道走上了城楼。 城墙之下尸山血海,像炼狱一般,盛装着不同服色的士兵和战马。 姜稚衣站在城楼凭栏远眺,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清玄策军在哪里。 原来一百人在这战场之上竟是如此,如此的渺小,就像散落在银河里的星星。 姜稚衣一眼眼搜寻过去,仔细辨认着,颤巍巍抬起手指:“一个。” 惊蛰顺着她所指看去,隐约看见一名倒在血泊里的玄策军。 姜稚衣继续努力搜寻着,一个个指过去:“两个、三个、四个……” 等她数到十七个的时候,惊蛰搀着她的臂弯劝道:“郡主,别数了……” “我要数……”姜稚衣执拗地扶着栏杆,一直数到第五十一个,终于没法再数下去,蹲在地上捧着脸无声哭起来。 * 城楼之内便是督战所,姜稚衣留在这里,与指挥作战的副将们一同用了些粗粮和汤水果腹。 惊蛰劝她还是回军营去安全些。姜稚衣却摇了摇头。城破那一刻,在城头或是在城中就没有区别了,倘若敌军杀进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来向她报信,她便无法在第一时刻知道这座城的生死,只能在毫无所知下被生擒而去。 日头渐渐升高,很快便到了三七说的半日后。 巳时整,一阵步伐齐整的踏踏声震荡脚下,远方地平线上现出一面迎风招展的青色旗帜,叛军汇成一线,再次浩浩荡荡朝城门杀来。 城门上下,将士们翻身而起,弓箭手箭支用尽,如行至穷途末路,捡起了死去同袍的刀。 姜稚衣坐在城楼里闭上眼,听着战鼓声擂,喊杀再起。 这一次,所有的声音都近在咫尺,死亡也近在咫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