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有百般无奈加身,一句句都是为对方好:“老师是注重旧情的人。我进言让那群老匹夫一起滚蛋了,独独老师留在鼎都,他们难道不议论?不求请?不可能的。如果我说了些出格的言论,老师必要为我出头的,届时为平息事态,陛下未必不会治罪老师。留老师在此地,徒增为难罢了。” “真的假的?你有这么好心?”钟牙子狐疑,上下扫视姬羲元,妄图看出她的不轨之心。 姬羲元心说:这不过是原因之一。 她屏退四下,搀扶钟牙子坐下,亲自斟茶端给钟牙子饮用,做足恭顺弟子态度,“老师年纪大了,我也不小了,自然舍不得老师再为我操劳。” 钟牙子感到一阵恶寒,紧了紧披风,“早十年你也不是什么体贴孝顺的弟子,人的心眼就跟莲藕的洞似的,只有越长越多的。花言巧语对谢家小子去说吧,我这老头子可消受不起。快快从实招来,老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怪罪你的。” 姬羲元相信钟牙子能守口如瓶,加之圣旨已下钟牙子近日必定离开,告诉他也无妨。 “老师有想过三皇五帝、尧舜禹皆为女子么?” “什么?”钟牙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确认,“你说谁为女子?” “三皇五帝和尧舜禹是女子,历史是被男人篡改过的,当今陛下是天命所归,女人登基是物归原主。我要告诉天下人,曾经存在的一切,推翻现有的令人恶心的历史。”姬羲元说出口时骄傲极了,眼中若有光彩。 “老师,现在你还愿意留下吗?” 钟牙子惊愕失语,惊世骇俗不足形容姬羲元要做的事情。这是要动摇诸子百家根基,引起天下士人反叛,四海沸腾的大事。 钟牙子面色凝重,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才感觉舌头恢复知觉,“你想清楚了?” “老师教我少说多做,我都听进去了,非但想清楚了,已经开始做了。”姬羲元神色淡淡,“老师愿意助我,就多带走几个迂腐老头,不为别的,少丢几条人命。” 钟牙子皱眉:“因言杀人,是下下之道。一人可杀百人可杀,万万人之口不能杜绝啊。” “人是可以动摇、改变的,天下君子少见,可不缺小人。推出一个人先顶着,等士人骂够了,再推出去杀了,事情就平息一半。至于另一半,老师还记得《汲冢纪年》吗?” 《汲冢纪年》又称《竹书纪年》,汲郡王墓中出土的竹简,记载:夏启得位并非禅让,杀伯益得王位;史记中的“贤相”伊尹流放弟子商王太甲,后被太甲复仇杀死;商王文丁因忌惮杀周公季历;共和执政不是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主持朝政,而是共伯和独揽大权…… 一旦推广,几乎能把崇尚古礼的儒家踩在脚下嘲讽。 为了稳定,这本书只在小范围传播过,称得上是禁书。 儒学是传承数百年的显学,从者不知凡几,争论起来,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 女帝再拉一拉偏架,就是一点即燃的山火,数月扑不灭。 正适合用来声东击西。 再有坚持反对的,网罗罪名杀一杀也就不突兀了。 借机杀几个政敌更是小菜一碟,水花都不会溅出两尺高。 士人比起天下人终归是少数,绝大多数百姓连三皇五帝是谁都不清楚,更不在乎她们是男是女。 饶是姬羲元是自己一手教出的学生,钟牙子仍然感到心惊肉跳。 □□裸的阳谋啊,即使心知肚明有问题,但又能有几个人能不被愤怒裹挟? 太难了。 想通中个关节,钟牙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心绪复杂难言,侧目而视:“你啊,当真是出师了。” “师生一场,我不愿见到老师不得善终。”姬羲元别开眼不去看他,“圣旨已下,老师带着几个老友出去游山玩水吧,花费都由我这欺师灭祖的学生出。” 钟牙子跨出公主府门槛时踉跄一步,小厮赶忙扶住,“郎主小心。” “老了,老了。” 钟牙子上车前回望公主府,大门渐渐合拢,姬羲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不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