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侍从既不能违抗上头的指派,又不能强令张实坐车。只好赶车远远跟着人,想看看这三人能往哪里去。 三人一驴晃过两条街,童子的短胳膊短腿扛不住了,“先生先生,我走不动了。” 张实使唤白毛驴靠到墙边,对两个小童道:“那就歇一歇吧。正好前头要来人了,咱们避一避。” 翰林院的侍从见状驾车走近,正欲开口叫唤,旁边的拐角出冲出一辆青帷马车,两车眼看就要相撞。 侍从避让不及,青帷马车上的车夫呵骂一声,马腿高高扬起。侍从吓得发抖,竟是愣愣的定在原地没躲开。 小童急的要上前去推,被张实用拂尘拦住:“不必去,有惊无险。” 小童止住脚步再看,果真有惊无险。 马夫一身腱子肉绷紧,紧紧缚住马笼头,止住冲劲儿。安抚住受惊的马,他擦了一把汗,骂咧:“长没长眼呐。” 侍从呐呐不敢言语,连连拱手道:“多谢阁下救命。” “算了算了,”马夫收起汗巾,转头瞧见墙边白发如绢的俊俏道士,一拍手:“可算是赶到了,老奴是宣仪公主府上的护卫,特奉公主的命令来接仙长。” “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的,”张实微笑道,“罢了罢了,就随你们走一趟,了去此劫。” 听他口气,小童便知道这一辆马车是能坐的,两童子兴高采烈地爬上青帷马车,向张实招手:“先生快来啊。” 张实摆摆手,依旧骑着白毛驴,跟在马车边上走。 经此一劫,侍从对张实心服口服,再三拜谢后转身回去复命了。 青帷马车依着大路走,朱雀大街向崇德坊一共两条路最近便。不凑巧的是往西市方向的路边倒了一颗桂树,只剩下路过越王府外的路。 白毛驴一进城就得到全城人的注意,拒婚一事虽然只在小范围流传,不为百姓所知,但有权势的人不缺耳目。宣仪公主求爱不成的消息悄悄地传遍鼎都上层人耳朵。 路上不少人远远望老神仙骑驴,碍于青帷马车不敢上前。在皇城脚下,一块牌匾砸下去能压死三个皇亲国戚,能堂而皇之在城中骑驴走街的,想也不是普通人。能供奉得起这般人的,即使是普通的青帷马车——那可是马车啊。 大周苦缺马久矣,能套马出行的人非富即贵。而最适合养马的地方在五十年被九黎占去,这也是朝廷重视北境边防的缘故,谁都想夺回那块宝地。 等马车进入越王府所在的坊外,旁边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干净了。 府中的越王听完下人的禀报,不禁对张实产生好奇。 任谁对不慕富贵、不慕声名、不求权力、不好美色的奇人都会感到好奇的。 越王对老师口中“发疯”那个发疯的二姊与她的求而不得有所耳闻,谢祭酒听见姬姝要下嫁一个菜农出身的道士时就气得出窍,再听说姬姝亲自向皇帝求亲,而张实推拒时砸碎了心爱的砚台。 同一家人、尤其是姊妹总是容易被联系在一起,姬娴出格的行径与不堪的名声也会牵累姬羲元。这对越王来说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不过,他已非吴下阿蒙,手段与心智在这些年得到沉淀,对外很能做出一副好弟弟的模样。 瞥见对面的谢祭酒阴沉沉的脸色,越王温雅笑道:“老师何必为了一介小人苦恼?他既入职翰林院,总有见面的时候,只要拆穿了他的伎俩,阿姊自然也就失望败兴、不再留恋了。” 谢祭酒拂须,欣慰地看着越发有君子姿态的弟子,“多谢大王的好意,此人狡猾诡辩又有陛下支持,切不可轻举妄动。试探一二也就罢了,万不能为了打鼠伤玉瓶。” 这个弟子是他毕生的心血,比一切外物都要珍贵。扶持他登上泰山之顶,是他匡扶人间正道、维护天下太平的不二良方。 至于不懂事的女儿,在尘埃落定之后自会明白阿耶的良苦用心。 白毛驴路过越王府时,张实迎着阳光眯眼直视匾额,越王府三个大字端正排列,他随手起了一卦,算了算结果,耽搁一小会儿又笑着骑驴离开了。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