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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着我的手,我也握着他的手,彷彿那一切再自然不过;彷彿十指互扣、脣齿相依、身躯交织也再自然不过。梦中也出现了青墻上的红花,花开遍野,无处不在,在我与他身上都绽满緋色之纹,梦中的他说了什么,白雾因此化作一阵馥馥花香。

    可花香离梦即逝,独留我一人在月下面红耳赤。

    当我蒙昧之时,漫不经心说出的轻浮言词也许还能被原谅,但如今我已明瞭那些言语根本与调戏无别,自己的意念也不再纯粹。明知不可为、不该为、更拚命无视了心中的衝动与那场臆梦,苗苗一靠近,我仍旧会不争气地动摇。

    我好几次试着站离苗苗远一些,看见他的发带松了也蜷起指头不去管,还装忙求师兄帮忙转交我为他炼好的丹丸,等等。我以为自己作得神不知鬼不觉,但苗苗毕竟是苗苗,他注意到了我的反常──而我们约好要如常互待的──虽然没说什么,神情却相当落寞,看着这样的他,我也没能再次狠下心。

    我捨不得避开他,只姑且不再去谈论关于香息的所有种种。

    我也曾考虑过不如一了百了地向他倾诉自己的心意──我在羽化成天乾前就意识到的情愫,我种在心田中、数十年里才长出了自己终于察觉到的苗芽──若他能接受,该多好呀,那么我的渴求也许便能被赋予正名。可是不行,现在不行,时机点太差劲了,即使说出口,恐怕只会被当作是天乾追求地坤的手段……

    苗苗不会往坏处想,只是,我不想让他误会我也是锦槐那类人。

    我先是心悦他,才变成了能搭配地坤的天乾,并非因为我是天乾,才想就近让他与我凑合。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我追求的道里没有提示,炼得再好的丹丸们也无法回应我的詰问。以情入道的修士们是否更能得心应手呢?我不知道,说到底他人的路与我的终究不同,我只能自己去发掘,但我无所适从,迷途着像是面前只有连绵而无从判断去路的荒草漫天,糊里糊涂地,这阵子光是装作若如无事就精疲力尽。

    我希望自己能尽快想出妥适的好法子,却无计可施,焦急之下,躁意将我的湿壤味香息浸出涩意,苗苗被我的情绪影响,即使不明就里,清甜的荷香中依稀也透出一股幽微的苦味。

    *

    在我思考出面面俱到的作法前,宗门收到了附近一座城市的委託,请求仙人出手斩杀城内食人的妖物。

    比起声名远播,收费也更加高昂的隔壁大派,贫困一点的小城反而会优先寻求我们的帮助,自从格外能打的剑修兰草君闯出名号,我们的宗门便犹如市场中特别实惠的商贩,经常接到这类请託。

    苗苗知道了这件事,当仁不让就去找蘅川师兄,要揽下这件差事。

    「我也想去!」我赶在蘅川师兄开口允许前也毛遂自荐。

    「泽原你平日很少离开宗门,是成为天乾后,想多些歷练吗?」蘅川师兄诧异。

    「是的!」

    「但你不擅长打斗,要是受伤了,反而还样让兰草分心照料你──」

    蘅川师兄说到一半,被栗里师兄拐了一记。蘅川师兄说的是大实话,就算栗里师兄爱护我,我也没办法否认自己不够强悍的事实。

    「苗苗办事的时候我会离远一点,不去干扰他的。」我拍胸口保证道,这话说来真丢人。我梳理言词,继续说服师兄:「我歷练不足,只顾着埋头种草炼丹,连世事都不够通透,变成天乾后才惹得大家都人仰马翻的……我想试着改正这一点。」

    而且……毕竟我也是金丹期的丹修了,或许多多少少,也能派上用场吧?好比随时提供各式丹药什么的。再者,乾坤修士即使稀少,苗苗独自出门,万一遇到了修为比较高的天乾,恐怕很麻烦,如果我在场,也至少有个照应。

    苗苗人就在当场,这番话倘若说得不好,可能会有看轻他的意涵,我不想让他误会,只努力用眼神暗示师兄。

    蘅川师兄个子高,一身墨衣黑裤鸦发,黝黑的双眸直直审视着我。我觉得他应该听出了我的言外之音,但面无表情的师兄还是非常吓人,我不想露怯,站得笔挺,试图营造出如松的气势,以传达出自己不屈的意志。

    「阿原如果想去,就一起吧,我没问题。」苗苗若无其事地踏上前半步,微微挡在我面前。

    「既然如此,想去便去罢。」听他这么一说,蘅川师兄神情松动,同意了我的请求,接着又在苗苗转头朝我微笑时轻斥一句:「兰草你太宠泽原了。」

    「妖狼不难对付,阿原若想瞧瞧,也无妨,我护得住他。」苗苗自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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