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江云青的预料,直到她回屋睡觉的时候,蟑螂都没有从书房里出来。整个屋子从没有过的寂静,在她关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这种被彻底抛弃的感觉尤为明显。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从床上爬起来去找蟑螂,她想和他说说话,好确定自己不是这屋子中孤零零的一个。 躺在床底下的蟑螂在江云青回家之后就谨慎收敛自己的气息,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江云青发现端倪。他眼看着江云青走到书房门外想要敲门,紧张地计算着从床底下冲出去能不能在江云青回头之前出现在她身后。 但是江云青最终也没有扣响那扇门,蟑螂也悄悄收回了探出床底的小半个身子。 床上床下,两双眼睛都在黑暗中闪烁着。距离明明是这样的近,却又被阻隔着,听不见另一颗跳动的心。 江云青睡不着。在外面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想着回家睡觉,可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再软的玩偶也无法让她松弛下来。 她想见蟑螂。 这个念头刚一蹦出来,又被另一个念头浇熄。她想到自己原本的计划里过几天便要离开,为什么还要去牵扯呢? 就像不允许她随便投喂野猫野狗时,父亲教训她的话—— “你既然没有办法负责,何必要招惹它们呢?” 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只觉得大人忘记了什么是同情和善良,她才不要做这样的大人。 她像是一块无法被雕琢的顽石,固执地坚持每一个认准的道理。哪怕所有人都试图让她明白她坚持的永恒对人类来说并不存在,哪怕真诚、善良、眷恋和执着统统都会给她带来痛苦,她也不肯妥协一丝一毫。 造物主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与众不同的生灵。一个在世界的乱流里像一块礁石一样岿然不动,如同矗立了千年的佛塔,让每一道风刀霜剑留下痕迹也不肯变得圆滑;一个像是一尾不知疲倦的游鱼,坚定地顶着汹涌的波涛逆流而来,仿佛前方才是唯一的皈依之处。 江云青脑海中的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互相攻讦着,终于缠成了一团乱麻。但在这寂静的房间中,没有了父亲偶尔的呼噜声,没有了蟑螂那句“晚安”,心底委屈和不甘心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听见自己的心大声责问着:“为什么我不能负责了?我就是想要招惹他不行吗?”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的江云青连拖鞋都没有穿,风一样直奔书房门口敲门,想起自己没有正经称呼过蟑螂,满腔的话全都不知道应该怎样起头,只好干巴巴地蹦出了一句:“开门。” 没听见里面动静的江云青干脆按住门把手试着推了推门,没想到根本没有上锁的书房里面空空荡荡,哪里有蟑螂的黑影子? 忽听见从背后卧室传来的摩擦声,江云青悚然回头,正看见蟑螂从自己的床底下蹬出来打算翻身…… 江云青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客厅的灯,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客厅里等着蟑螂出来。被她的视线盯着,蟑螂只觉得全身都被针扎着,连顶着她的视线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和江云青对视了。 “完了,彻底完了。”蟑螂万念俱灰,江江会怎么想他?她是不是就要把自己赶出去了?现在求江江原谅他还有机会吗? 不长的距离里蟑螂如同行走在刀尖上,时间突然变得漫长,他真希望死在这一秒,好免去面对江江的鄙夷。但最终来到客厅的光线下的时候,他还是像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一样翻过身腹部朝上,以示自己听凭处置。 江云青刚看到蟑螂从自己的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却并没觉得心绪有太多起伏。想来寻常人发现自己的床底下不知什么时候躲进去了一个人都会吓到跳脚,然而看着慢吞吞来到她面前一脸绝望又小心翼翼觑着她脸色不敢对视的蟑螂,一直觉得无所依靠的心脏好似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