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高拱虽然不太乐意,但人嘛,谁没点儿虚荣心?况乎高阁老极重虚名。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登上人生巅峰,更是做出了名垂青史的大事业,好好庆贺一下六十整寿也不为过。 再说,管家整天跟他抱怨‘家用不够’,还得靠河南老家补贴,借着过生日稍微收点礼金,维持一下相府体面也不为过。 便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 ~~ 于是二十八这天,位于西苑西侧的石场街上锣鼓喧天,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户部尚书张守直,礼部尚书潘昇,刑部尚书刘自强,工部尚书朱衡,还有以礼部尚书衔掌詹事府事的高仪,悉数穿着便装,乘着小轿赶来了。 再加上通政使王正国,新任大理寺卿陈一松、九卿中足足来了八位。只有左都御史葛守礼没凑这个热闹,一来他身为朝廷总宪,不能做与身份不符的事。二来他也从不趋炎附势。 葛守礼有资格这么干,因为当初阁潮时,他宁肯辞官都不愿跟着一起攻击高拱,现在高拱自然不会跟他记仇。 可别人谁敢不来?在众人眼里,高胡子已经是个睚眦必报,党同伐异的大独裁者了,谁也不想成为他座下汪汪队撕咬的对象。 所以就连参加了赵昊婚礼的英国公和定国公,还有中了风的成国公也在长子朱时泰的搀扶下,全都乖乖备了厚礼来贺寿了。 满朝的文武官员,也都很识趣的备了寿礼,亲自登门道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了,相府的管家高朝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着收礼,到这会儿府门外排的队,还在石场街胡同里来回折了好几遭,跟快玩儿完的贪吃蛇似的。 高朝忙得腰酸背痛,连吃饭喝水的空儿都没有,可他高兴,太高兴了。今天一天收的礼,府上一百年都用不完,终于再也不用发愁家计了…… 高拱府上没赵家宅子那么大,摆个几十桌就满满当当了。所以大部分官员奉上名帖和礼单,便在府门外磕个头就转回了。只有高官显贵和高拱眼前的红人们,才有资格到府上吃酒。 这会儿,先到的客人已经入席吃茶,热火朝天的聊上了。 “元辅这个寿辰真是好时候,马上过年了,大家正好借这机会聚聚,不然还凑不这么齐。”主桌上,愈显老态龙钟的杨博,笑呵呵对高拱和众公卿道:“依着老朽看,往后不如成个定例,咱们就在这好日子好好聚聚。” “好好,我看行!”众人轰然叫好,成国公歪着嘴说不出话,还在那吃力的竖大拇指。 “哎,这次是他们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实不相瞒老夫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高拱穿着一身印有‘寿’字暗纹的元青色松江布直裰,戴着四方平定巾,跟个老员外似的。但他一开口,满室皆静,连个咳嗽的都没有。所有人全部洗耳恭听,唯恐漏掉元辅一个字似的。 “当时老夫就不高兴了,大家都大忙忙的,这不是瞎胡闹吗?可那会儿已经没时间挨个通知取消了。”高拱很认真的撇清道:“只好腆着脸招呼大伙儿一回,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了。” “那可由不得元翁。明年腊月二十八,我们自己就来,你好意思让老伙计们吃闭门羹?”杨博哈哈大笑时,中气已经不足。 其实他前年致仕,不单是为了给高拱腾位子,也确实是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必须退休的年龄。可谁承想,他的接班人张四维居然拉胯到了姥姥家,两次因为低级失误被弹劾下台。为了山西帮的大局,为了给小维争取第三次出山的机会,老杨头也只好勉为其难,重新出山了。 “是啊,我们还非来不可了。”众位公卿耍起赖皮,成国公也给点了个赞。 “呵呵呵,你们呀……这是逼老夫犯错啊……”高拱一脸无奈的苦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呵斥。显然也挺享受这种被满朝文武众星捧月的感觉。 大丈夫当如是! 此事遂定。 众公卿闲聊片刻,高拱忽然问一旁的张溶道:“对了,公爷,你觉得是今天热闹,还是前天吃的婚宴热闹?” “婚宴?什么婚宴?”张溶愣了好一会儿,才拍脑袋恍然道:“元翁是说赵状元的公子结婚啊。” “嗯。”高拱点点头,显然已经盖特到了赵昊的示威。他的目光越过被问蒙了的英国公,看向自己左手边第二把椅子。 那是主桌上唯一空着的一把椅子。 那是属于内阁次辅张居正的,到了这会儿,张相公还没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