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他们也曾借忍者之手做下许多肮脏行径,所以那须家刚一上位就要对天下忍者进行统一管制。 “幕府为所有忍者划分了等级……” 我听泉一板一眼地讲着,黄昏前的日光已不甚刺眼,我到这时仍是满目昏沉,像是随时要坐在檐廊上睡去一般。 “小人不会听命于殿下以外的人,但殿下应当已不再需要小人了吧。” 泉说到末尾,我终于定了神。 “即便不再做忍者,你也能在太平盛世里作为平凡人而生活吧。又为何要说什么从我身边离开的话呢?” 真荒唐。讲出这些话的我该有多么自私,放她走便好了,为什么还要想办法留住她。 “如果您还需要我,我当然会留下来。” 泉一直躬着身子面向我,说到此处时,她稍稍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走吧,去哪里都好。你已为我做了太多了。” 她的刘海大约很久都未修剪了,讲话时我不由得伸出手抚摸她额前的杂草,泉却抓住了我向前抻去的那只肩膀,再将身躯压进我轻颤起来的上半身中。 “此去之后,无论我身在何处,即便是离开人世,也会在稍远的别处日日守护殿下。愿您武运恒昌,前程似锦……” 泉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从后至前抚过我的胳膊,最后握住我伸向她的那只手,将脸颊贴上了我的掌心。 冰凉的水珠落在了手掌侧,我与泉无言相视,那对眼睛直至最后都是清澈无比的。 我赐予她白银叁百枚,她未收下,而是命人退回了。自此以后我就再也联络不到她了。至后来偶有一些稀奇物件不知从何处寄来,我只晓得那些奇珍异宝大概是异国他乡之物。不过那之中并未掺入只言片语,又过了一些时候,寄来吉野的物品里多了一幅不同寻常的画作。画中独有一位身着杜若紫振袖的本国女性,但纸张与笔法皆昭示此画绝非出自本国画师之手。我在桌案前打开装裱完整的画卷,小心抚摸起那洁白细腻的笺纸,脑中短暂浮现出几许曾目睹过的明朝画作的模样。 “该服药了,阿照。” 在吉野的生活其实没那么多变数,虽然有仆人伺候在侧,但在照顾阿照的事情上我还是力求事必躬亲。仆人和偶然到来的客人大多不会对阿照产生什么兴趣,不过也有人曾向我问起她的身份。 “是我年少时的恩人,在过去的战争中遭了难失去了家人,我如今只是在报答昔日的恩情。” 听到这话时,几乎无人不在称赞我的仁善。我受之有愧,可已不会觉得面上难堪。愧疚还有什么意义呢?能让阿照多活一些时日才是我真正该做的事。 她又在屋里咳嗽个不停,或许该怪罪于春日里的花粉及惹人眼肿鼻痒的柳杉树,然而阿照的咳疾应当是在岸和田城的大火里落下的。火焰会招致烧伤痛楚,烟尘也会令脏器受损。我小心吹凉刚煎好出炉的止咳药,亲自确认过药汤不再烫口后,遂舀满半勺递至阿照嘴边。 “别管我了,雪华。别管我了。” 她不愿服药,更是连唇也不愿意张开。阿照把脸侧过去,半张脸闷在枕头里低声说着。 “先把药喝了吧。” 我将勺碗暂且放置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我不过是个没脸见人的野种,别再为我这样的家伙费心了。” 略显低沉的音调不妨碍阿照的话语成为劈碎我的一道惊雷。 “你为何要这么贬低自己?你哪里是什么野种?” 我像是被白饭里混进的大量芥末呛到一般局促地质问着,没抽回来的右手仍僵立在阿照肩头。 “什么公主,什么武士,什么北条家的后人,不知我是打哪里来的、由母亲和谁生下的野种。我根本不该被生下来,更不该厚着脸皮顶着这个压根不属于自己的身份过了叁十几年。” 她还未跟我提起自己从和泉国逃出的细节,我不想逼问她,一直等待她主动开口,只是没想到我竟要用这种话头鞭辟入里。 当日岸和田城被那须军围攻,带队出城冒死突围的城主松浦庆清也死在了那须军刀下。岸和田城的顽抗令那须军头疼不已,双方消耗了不少兵力,到战争结束前已是两败俱伤。因此那须军在取得绝对优势后便打算屠城——实则是逼迫城中所有武士及侍从自裁。武士怀有忠心,更是身负傲骨的,成王败寇,连主君都被敌人斩杀,为人臣的又有什么苟活的理由呢。 “大势已定,死在太平盛世来临前夕实在令人痛惜。” 在城中众人都惶惶不安时,阿照站了出来。 “敌人已经取了松浦大人首级,交出此城只是时间早晚。诸位中不乏年轻者,家中尚有老幼者需要照顾,也有胸怀壮志者未能实现抱负者,委实不该死在这黎明以前。敌人也并非恶逆之辈,只是理念不同才致兵戎相向,我此番话语或使诸位深感困惑,仅是我不愿看到诸君接连赴死。死与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