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峰陡峭高耸,宫殿稀疏,梨花满在山巅居住十年,与云汉断崖作伴,举目茫茫天海,陡生旷达之感,俯首不测之渊,时刻谨小慎微。 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洞府冷冷清清,连窗台摆了多年的花卉都已收进储物袋,月光洒在光秃秃的石沿上,流泻进空荡荡的居室,仿佛头一次到访的生人似的。 梨花满一声不吭地收拾家当,神魂飞跃到十年前,她鼓着一肚子气要离家出走,稚嫩的胳膊腿直打颤。长大了才能懂得这份人离乡贱的悲意,她从藏经阁一路走来,曾经不敢放在心上咀嚼品味的目光,终究在经历一次人尽皆知的审问后,再也无法视为无物。 如果她依然同过去一样,安心留在这,像主人被甩了几鞭子的巴儿狗,装作无事发生讨好地乞食,那么她仅剩一点珍贵的自尊都要丧失殆尽了。她亦不能大声表达不满,连心灰意冷都要在可接受的边缘试探。 梨花满无声地翻袖,数十枚玉简漂浮空中,凭记忆以神识飞速镌刻。 她和师尊,两个籍籍无名之辈,两个怕死的胆小鬼,讲出来毫无英雄浪漫色彩。本已经别无所求,却非得给她逼到这个份上不可! 洞府一片死静,梨花满当然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有十年前那般好运,但一腔前所未有的豪气令她气血上涌,难以压制。 莫非掌门觉得,十年来已将她养成胆小温顺的蚕虫?梨花满只想冷笑,自己宗门都快玩废了,还非要坑她。天道使者,心经传人,该害怕的应该是他。 丝丝水灵力的气息向洞府飘移,梨花满身形一闪站在来者面前。 看到孟子璋苍白的脸色,她不由得笑道:“莫非柳长老不满意你身上的气味?”他身上被自己划的印子还没下去。 孟子璋艰难道:“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听说你从传承秘境出来,反倒受了罚……” “谁都有一时失意。”梨花满虽神态从容,但到这步田地仍然死守仪态,心中却不免有几分自惭。 温和的夜风撩起两人的发丝,竟诡异地不见一丝火药味。 孟子璋露出难看的笑容,似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往下一番话如同骤降的冰雹。 原来前阵子混元宗惨死的女孩,是大能黄有信的独女。 黄有信已不在人世,黄汐一死,她叔父黄蒙不光抢了她家的遗业,还利用她的死大做文章。短短几日,混元宗便有数位金丹期被斩首,另有十几名修士被废了修为、拔了仙骨,遣送回凡间的原籍。 事关重大,梨花满将他带至洞府内,立起层层阻隔阵法。 混元宗和花间道有血海深仇,但实则亦有合作往来。被斩首的其中一位金丹期的长老,几年前和花间道联合运作一处产业,名为锦荣雕坊,每年一百万中品灵石利润,其中六成分给花间道。 “但挣的灵石,是由金部掌管的。柳意怜最初靠金部提携进入双燕峰,随后更因为管着这棵摇钱树,博得金部的鼎力支持,才获得了如今的地位。但混元宗那人死了,接下来怎么回事大不一定,听说本月的账本票据都没送来,灵石更是还没见到。” 柳意怜不敢声张,但金部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而双燕峰峰主秋对语,是花间道叁位供奉之一,性情疏狂,早就想除了柳意怜这颗金部插的钉子。 梨花满头疼。柳意怜没少给自己上眼药,甚至于派孟子璋来害自己;秋对语高高在上,要搜自己的魂,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伙人还是对立的。 孟子璋几度局促地叹气,并非感慨,而是太过紧张,声音颤抖道:“现在秋供奉想拉拢我,所谓共谋大事……” 她眼皮一跳。 “现在金部尚未表态,柳意怜在和道一宗接触,试图挽救雕坊,如果事成,秋峰主便会错失良机。为了让金部无暇保她,光一个停摆的锦荣雕坊还不够……” 梨花满不禁深吸一口气,只听他惊疑道:“金部的阵法有一处鲜为人知的破绽,正院大长老遇害那天,那处破绽开了个口子,却没有记载任何信据!倒像是无声无息地进了鬼似的!” 任何正常通过阵法的,理应有几时几刻、来者何人的记载。凭证对不上,强行闯入会立刻警报,更不需说没有凭证了。 梨花满自己更擅长阵法,因此不寒而栗,大宗门的权限机制近乎完美,若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如同被刀架在脖子上。 ?m.IyIGuO.nET